二、十年前的約定 第二章

「那裡埋藏著我們十年後的夢想。」

深雪將牛奶倒進紅茶里,攪拌著,自言自語一般說起來。

「誰先提出來的呢?好像是杉江,也好像是蓮見……說不定還是我呢。啊,往昔的青春歲月啊。」

「等一下,等一下。」

阿葉想插話,而深雪幾乎不理不睬,繼續嘮叨地說下去。

「現在想起來,覺得不好意思。但是,青柳畫家和干世哥哥都覺得相當有趣。」

干世哥哥?這名字似乎聽說過。

「等一下,請你說得詳細點。」

「你真是性子急。阿葉。」

深雪抬起眼睛,輕輕地嘟起嘴巴。

「一個快30歲的女人正靜靜地沉浸在感傷中,你這樣急,可不好。像這樣,下次如果讓你審問一個因為複雜的感情糾葛而一時衝動殺死戀人的女人,恐怕進展不會順利喲!」

阿葉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深雪翻著眼睛看著他,微微嘆口氣、繼續說起來。

「我們埋了時間容器。」

「哎?」

「我們五個人埋了時間容器。我們把有關十年後的夢想寫下來,放進去。」

「……」

「時間容器,你知道吧?」

「就是召開世博會時埋的那種玩意?」

或許那應該說成「通向未來的包裹」更恰當。這起源於1938年的紐約世博會,將有關當代文化和生活等方面的紀錄放進容器,埋藏在地底下,試圖將其作為資料留傳後世。

在1970年的大阪世博會上,人們第二次進行如此的活動,而且以此為契機在日本流行開來,在學校的畢業典禮上,學生們也熱衷埋藏同樣意義的容器。阿葉記得在札幌他上的小學中,有的班級也干過同樣的事情。

「在上了高中的第一個暑假,我們五個人都很懷念初中時光,就去海之口的青柳畫家處玩耍。」

「海之口?」

「就在信州的八岳山的旁邊。青柳畫家的祖宅在那裡。一個很大的宅子。他邀請我們,說那裡是個涼爽的好地方,於是……」

「明白了,你們就在那個地方,埋下了那個時間容器?」

「有人不經意地提議,大家覺得有趣,就說那麼做。我們將自己十年後的夢想寫在紙上,然後塞進各自的瓶子里,埋在畫家宅子的院子里。」

深雪雙手端著紅茶杯,吹吹氣,啜了一口。

「當時,我們約定十年後的同一天——8月17日,大家再次相聚,將其挖出來。而且我們還要當場比較一下,看誰最接近自己的夢想。」

「原來如此。」

「我們還約定:青柳畫家要贈送最接近夢想的人一幅畫。當時,畫家作了一幅很棒的畫,就贈送那幅畫。」

「明白了,算是獎品?」

「算是吧。」

「大致明白了。」

說著,阿葉將自己的紅茶喝完了。

「十年後——今年的8月17日,大家再次相聚,挖出時間容器。為了評判公正,大家都必須展示自己夢想得以實現的證據。」

「證據?那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再說你們也沒明文約定呀。」

「嗯……」

阿葉盯著略顯羞澀,避開視線的深雪,故意換種腔調說:「深雪,你在那上面寫了什麼夢想?」

「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吧?」

「這個……」

「我已經……」

深雪撅起嘴唇,嘟起的臉頰略帶緋紅。

「我把自己當時真實的心情寫下來了。十年後,我要成為一個帥氣刑警的太太。」

「明白了,明白了。」

為了深雪那個「夢想」——因為迷戀這個從小就抱有那麼奇怪夢想的女人,阿葉被迫重新規划了人生。

深雪上小學的時候,曾經被捲入一起暴力犯罪事件。當時,一個年輕的警視廳刑警將其解救出來,那決定了她此後的想法——這麼說,或許不為過。從那之後,她一直在想:將來要結婚,對方一定要是警視廳的幹練刑警。她寫下來的那個夢想似乎有點天方夜譚,但現在卻成為現實。

而阿葉在紗月被害的那個晚上,一下子和深雪陷入愛河,完全放棄自己原來想成為老師的樸素想法,開始為了從事警察職業——他覺得那或許是一個和自己最沒緣的行當——而開始努力。

儘管他那感天動地的努力得到回報,通過錄用考試,成為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並和深雪圓滿成婚,但他還有著相當大的煩惱。阿葉生來就非常討厭血腥和暴力,出生後從來沒有和人打過架,要是去看真正的屍體,他就會覺得心裡不舒服。對於這樣的他而言,搜查一課的工作,真是最殘酷的、繁重的勞動。

「就是這麼回事,阿葉。」深雪盤弄著馬尾辮的前端,「8月17日,你想辦法請假,和我一起去。好嗎?」

「嗯。」

「因為我實現了當年的夢想,和警視廳的刑警結婚了。所以我想帶你去,給大家看看。」

「8月17日,對吧?」

阿葉從穿著的外套口袋中掏出記事本,查看起日曆。

8月17日,周四。目前還沒有任何安排,但能否順利度完休假,現在還無法估計。這就是這個職業的艱辛處。

「哎呀!」阿葉看著記事本,不禁嘟噥一下,「今年8月17日是月食之日。」

「月食?真的?」

深雪肯定也想到了六年四個月前的那個晚上的夜空。那紅銅色的滿月用一種昏暗、妖媚的光芒照亮了兩人的記憶。

「但是那天在日本好像看不見月食。月食開始於上午10:20,結束於下午1:55。能夠觀測的地域在……」

即便成為刑警後,阿葉偶爾也會抽空用雙筒望遠鏡或者天文望遠鏡觀測。在記事本的日曆上,他也會詳細地記錄當年的主要天體現象。

「暫且不管那個。」阿葉壓下內心中微微泛起的不祥預感,用一種不在乎的語調說,「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沒必要一定要跟著去呀,不是嗎?你已經和刑警結婚了,這是鐵定的事實。」

「但是……」深雪又嘟起了嘴巴,「好不容易去夏天的信州遊玩,我希望和相愛的人一起去。」

撒嬌般地說完,她又做出要嗚嗚大哭的樣子。雖然阿葉還在想:自己回來時,她手托下巴,愁容滿面,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對他而言,深雪最好開開心心。他最喜歡開朗、歡笑的深雪,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情。——這就是所謂「迷戀者」的弱點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想法讓上司通融一下。」

「太好了。」

深雪的臉上一下子綻開笑容。

「拜託了。還有……」

「嗯?」

「還有一個請求。」

「什麼?」

「阿葉,你是個『帥氣的刑警』,所以在大家面前,你要像那麼回事。」

被她這麼一說,阿葉覺得有點悲傷——難道自己就那麼不帥氣嗎?

(……也許是這樣吧。)

時至今日,他還是非常討厭暴力,即便去了兇殺現場,也會經常感到目眩和想嘔吐——如此說來,作為職業的犯罪調查官、或許不能說是「帥氣」吧。

「知道了,我會盡量努力的。」

這次,阿葉嘟起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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