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襲擊 第五節

風雨依舊激烈。

從儲物室折回家門口的路上,啟一郎的傘差點被狂風吹走。他本想再巡視一下小屋周圍和庭院的其他部分,可情況特殊,他實在沒辦法走得更遠。而且剛才吞下的那片安眠藥開始起效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雖然能勉強忍耐睡魔的侵襲,可他的步伐已經開始搖晃。

啟一郎倉皇逃進大門。外套的衣角不停地滴水,把門口的水泥地弄濕了。

然而,滿代並不在門廳。怪了。她上哪兒去了?

啟一郎收起雨傘,脫下外套。下面的睡衣也濕透了,身子冰涼冰涼的。

「滿代阿姨!」他想快點找根毛巾擦擦身子。他輕喊保姆的名字,卻沒人回答他,「滿代阿姨?」

也許她去二樓卧室了。也許她是想看看真實哉在不在樓上。

無論真實哉在不在,都得打電話報警。啟一郎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去脫長靴——

「嗯?」啟一郎察覺到某種異樣,「這……」

地板好濕,而且很臟,黑乎乎的。那是泥。這說明有人邁著沾滿泥土的腳走進了他的家。

莫非是在啟一郎出去之後進來的人?

是真實哉回來了?啟一郎看了看水泥地,真實哉的鞋子還是不見蹤影。那孩子不可能穿著鞋子進屋的。也就是說——

他想起留在儲物室地板上的腳印。莫非是那些腳印的主人?

啟一郎用力搖頭,試圖趕走糾纏他的睡意。他抽出剛才插進傘架的雨傘,用右手握緊,當做防身的武器。他脫下長靴,走進房門,小心不踩到地板上的污漬。

腳印從門廳開始,一直延續到里側的走廊。光看污漬的形狀,無法判斷入侵者是不是也光著腳。

門廳與走廊之間的門打開了三分之一的程度,走廊的燈是關著的。剛才他和滿代路過時,燈明明是亮著的啊?

「滿代阿姨?」啟一郎再次喊道。然而,走廊的黑暗中唯有沉默。

握著傘柄的手上滲出一層冷汗。他扶了扶眼鏡,凝視著門後的黑暗。接著,他邁出一步,可肩膀晃得很厲害。也許是安眠藥在作祟吧。

兩步,三步……他停下腳步,觀察四周的情況。

黑暗依然保持沉默。屋外風雨飄搖。潮濕的空氣中瀰漫著異樣的緊張氣氛。

從頭髮上滴落的水珠順著背脊往下滑。隱隱作痛的感覺遊走於全身的皮膚。

啟一郎拚命甩開突然湧上心頭的恐懼,繼續往前走。右手緊握雨傘,左手則伸向房門。

咚。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某種響聲。好像是人的身體撞到牆壁的聲音。

緊接著則是……啪嗒,啪嗒。節奏很慢的腳步聲。

啟一郎連忙把手收了回來,往後退去。因為他看見嵌在房門上的磨砂玻璃後方,有個白色的人影在搖晃。

是滿代?還是……

伴隨著輕微的嘎吱一聲,房門開啟,出現在黑暗走廊中的正是身著白色睡衣的保姆。

「啊,滿代阿姨……」啟一郎長舒一口氣。然而他很快察覺到,滿代好像不太對勁。

她直視著他。雙目圓睜,面色蒼白,表情極其扭曲,皺紋的數量也比平時翻了個倍。

滿代靠在牆上,一步步往前走。她的動作極其虛弱,好像隨時都會癱坐在地。

「大夫……」她失去血色的雙唇瑟瑟發抖,空虛的眼神失去了所有感情與思維,「大……」

說到一半,她突然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她正用雙手捂著肚子。啟一郎這才發現,那雙消瘦的手與睡衣上,分明染上了刺眼的顏色。

「啊……」滿代的視線僵住了,表情扭曲得更加醜陋,「唔哇啊啊啊……」

她鬆開一隻手,舉在眼前,凝視鮮紅的手掌。接著,她再次抬頭望向啟一郎,發出虛弱的呻吟:「大夫……」她的嘴角掛著一行血跡。

啟一郎呆若木雞。滿代鬆開另一隻手,像幽靈一般平舉雙手。她本想跨出一步,可雙腿已然支撐不住了。

啟一郎聽見血液滴落的聲音。睡衣上的污漬不斷擴散,布料的破口間溢出紅黑色的物體,伴隨著黏膩的聲音。

「啊……」滿代慘叫一聲,「腸子……我的腸子……」

她帶著猙獰的表情,將湧出腹腔的內臟往回塞。然而她的努力反而加大了腹部承受的壓力。手掌按得越用力,湧出來的腸子就越多。

「啊啊啊啊……塞不回去,塞不回去……」

「不行!別動!」啟一郎扔下雨傘,衝到保姆身邊。

「腸子……啊啊,大夫,我……我的……我的……」

「別說話,快躺下。」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還用問嗎?答案再明確不過了!滿代被人襲擊了,就是那個趁他出去的時候進來的人——腳印的主人。

看到外人入侵,滿代大驚失色,往裡屋逃去。她下意識地關了走廊的燈,想找個地方藏起來。然而,她還是被入侵者抓住了。不等她發出慘叫,那人就用刀捅破了她的肚子。

都怪那片安眠藥,害得他的腦子轉得特別慢。滿代用染著鮮血的雙手死死抓著他。他只能摟著她。就在這時,他終於察覺到,危險離他不過咫尺之遙。

不妙!他心想。說時遲那時快——

某個物體從黑暗中躥了出來。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傳來。不等啟一郎意識到襲擊者是誰,他的右肩便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啟一郎被甩到了斜後方。他沒來得及防守,後腦勺就狠狠砸在了地板上,一下子暈了過去。

萬幸的是,他的眼鏡還在。片刻後,他的雙眼對上了焦。這時,他看見了剛才丟下的那把傘。他伸出手,想把傘拿起來。

然而,早已瞄準的兇器向他砸了下來。

「哇!」啟一郎大喊一聲,想縮回雙手,可血淋淋的兇器已然捕捉到了啟一郎的手臂。

那兇器是一把斧頭。它原本沉睡在儲物室的架子上。自不用說——當然,啟一郎對此還一無所知——用斧頭襲擊他的人,就是在隔壁的醫院連殺五人的殺人鬼。

斧頭的刀刃深深刺入手肘的關節,一擊切斷了他的骨頭。

對啟一郎而言,那是何等唐突的光景。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住傘柄的右手突然感覺到強烈的衝擊。就在那一瞬間,右手噴濺出血色的煙霧,脫離了他的身體。

他的確把手抽回來了。但手肘前方連接著的那個部分不見了。斷面噴出的血液濺在眼鏡上,將視野染成一片血紅。

他用左手按著傷口,趴在地上。劇痛讓他的意識變得朦朧。他想支起膝蓋,卻完全使不上勁。

「啊啊啊啊……」滿代瘋狂的呻吟傳來,「啊啊……腸子,腸子……救命啊。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救命啊……」

然而,啟一郎已無暇顧及滿代了。再這麼下去,他自己也會沒命的。他甚至無從抵抗,也不知歹徒到底是誰。

和博!他正想呼喚睡在二樓卧室的兒子。

這時,劇烈的衝擊與疼痛又襲擊了他的左腿。疼痛來自膝蓋內側的腿窩。兩次,三次……兇器對同一個地方接連發動攻擊。

「住手!」啟一郎的聲音在顫抖。他用腳尖蹬著地板,拚命掙扎,想逃離這個地方,「住手啊……」

攻擊停止了。可那並不是因為歹徒聽進了啟一郎的話。

疼痛越發劇烈。啟一郎痛苦地喘息著,扭動上半身,往後看。左腿膝蓋以下的部分已浸在一片血泊之中,怪異地彎折向不正常的方向。

殺人鬼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鮮血,重新握好斧頭。他的獵物正帶著痛苦與驚恐的表情凝視著自己的左腿。

殺人鬼不會給他抵抗的時間。他舉起斧頭。下一個目標是獵物的右腿。

「住手,住手!」獵物用不受控制的舌頭叫喚著,用僅剩的右腿拚命踢踹腳下的血泊。

事已至此,你還想逃嗎?

殺人鬼目露凶光,毫不留情地揮下斧頭。

無奈獵物很不老實,害得殺人鬼砍偏了。傷口落在膝關節下方的小腿肚正中間。慘叫響起,鮮血如注。

殺人鬼對準同一位置再次砍去。第二條腿也斷了。

獵物沒有暈厥,只得不住地掙扎。殺人鬼停頓片刻,彷彿在說——該進行下一步了。他用一隻腳踩住了獵物的後背,接著抓住獵物僅存的左手,強行拉直,再用另一隻腳踩住手背。完成準備工作之後,他又對準手肘揮下斧頭。

只消一擊,便切斷了他的手臂。

殺人鬼抬起踩著獵物後背的那條腿。四肢的四個斷面都在流血,獵物彷彿一條無助的蠕蟲,在血紅色的地面不斷打滾。

這下他就逃不掉了。

殺人鬼鬆開這隻獵物,轉向後方。布滿血絲的眼睛盯上了他之前襲擊過的保姆。

後藤滿代癱坐在地,後腦勺靠在牆上,雙眼看著半空,紋絲不動。從腹部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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