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襲擊 第三節

啟一郎與滿代一同走向門口。

他拿出長靴與雨傘正要出門。「啊。」他發現大門沒上鎖。

「滿代阿姨,」啟一郎回頭望向保姆問道,「這門鎖是你打開的嗎?」

「啊?」滿代瞠目結舌,拚命搖頭,「不可能……睡覺之前,我都檢查過。」

「那怎麼會沒鎖上?」

滿代在白河家幹了好多年,啟一郎深知她是個很可靠的保姆。如果她斷言「我鎖了門」,那就絕對不會有錯。

然而,門的確沒上鎖。換言之,有人在滿代檢查過之後打開了房門。而且門上並沒有用蠻力拉扯的痕迹。也就是說……

啟一郎仔細觀察門口的水泥地。他發現門口少了一雙鞋子。

「真實哉的鞋子怎麼不見了?」

「哎呀……」保姆一臉疑惑。

啟一郎問道:「你把鞋子收起來了?」

「沒有啊……」

莫非是真實哉打開房門出去了?那滿代剛才看見的人影也許就是真實哉。

可深更半夜的,雨又那麼大,他跑出去做什麼呢?

啟一郎讓手足無措的滿代等在原地,一個人沖了出去。

雨好大,風也出乎意料地大,簡直跟刮颱風似的。這個夜晚似乎充滿著異常的騷動。

真實哉出去幹什麼了?

啟一郎撐著傘在雨中思索著。

話說回來,那孩子從昨天起就不太對勁了。聽說他在誠二郎的病房裡「發作」了。莫非,他會在半夜衝出去,跟那次「發作」有關?吃完晚飯,所有人都在客廳里看電視。當時他的狀態也跟平時不太一樣。他打聽起傍晚送來醫院的那個病人,還招惹了喵喵,被喵喵撓傷了。

「發作」是真實哉的老毛病了。聰美非常擔心,誠二郎出事前也是如此,兩人還商量過這件事。

夫妻倆帶孩子去過好幾家醫院,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但還是沒能找到病因。醫生只能確定真實哉的大腦功能沒有異常,因此那「發作」應該是某種心理問題。如青少年特有的歇斯底里癥狀——這個猜測,能把所有問題解釋清楚。一般會出現這種癥狀的人,都有「想受到周圍的人們的同情與關注」的慾望。但啟一郎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給真實哉貼上這樣的標籤。

真實哉總說,他的心會在「發作」時離開他的身體,變成其他人的「眼睛」。沒有人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可啟一郎卻很介意他的說法。因為……

啟一郎今年四十七歲,弟弟誠二郎比他小七歲,還有過一個小他兩歲的妹妹,名叫「知惠子」。

不幸的是,知惠子沒活到十歲就因為心臟病夭折了。妹妹去世時,啟一郎十二歲,而誠二郎才五歲上下。所以誠二郎幾乎不記得知惠子,只能依稀回憶起她的臉。

知惠子去世前常會跟父母和哥哥講起她的奇妙經歷。

「我的心會離開我的身體,變成其他人的『眼睛』!」她總會如此描述自己的「經歷」。

啟一郎說:「你只是在做夢吧?」妹妹總是搖頭辯解道:「才不是呢。」啟一郎又問:「那你變成誰的『眼睛』了?看到什麼了?」妹妹卻回答:「不知道。」

第一次聽說真實哉會「發作」時,啟一郎立刻聯想到妹妹曾經說過的話。兩人的描述幾乎一模一樣,這也太過巧合。不過知惠子並沒有出現過類似「發作」的病徵,也沒有在清醒的時候突然進入這種狀態,所以她的癥狀和真實哉不太一樣。可這也……

其實有另一條線索為知惠子和真實哉的共同點賦予了更深的含義。

啟一郎的母親曾說過:「白河家會不時出現擁有奇妙『力量』的孩子。也許知惠子就是那樣的……」

但知惠子已不幸去世,誠二郎結婚前,他們的父母也與世長辭。除了啟一郎之外,沒有人會將真實哉的「發作」與知惠子以及白河家的血脈聯繫起來。

真實哉的「發作」與知惠子的「經歷」真是同一種東西嗎?是母親提到的那種「力量」嗎?那真是某種超自然的東西嗎?

他本想把這件事告訴誠二郎,可到頭來還是沒能說出口。弟弟是個腳踏實地的解剖學家。他認定,弟弟定會對此嗤之以鼻:「你作為一個醫生,怎麼會說出這麼不切實際的話?」

啟一郎走出房門,往右拐,走向房子的南邊——面朝廁所窗戶的院子。

院子的角落裡有一間小儲物室。小房子已經很破舊了,但他懶得去修補,也不打算把它推倒。他就這麼把屋子留在那兒,不管不顧。

雨點橫飛。走了沒幾步,他便意識到撐不撐傘其實沒什麼區別。早知如此就該穿雨衣來。他將傘舉在面前,當做抵擋風雨的盾牌,低頭走在布滿水窪的草地上。

啪嗒。風雨中傳來奇怪的響聲。兩三秒後又是一聲。啪嗒。

果然是儲物室的門開了,風正在拍打那扇門。

是強風把門吹開了?還是真實哉打開的?如果是他,那他為什麼要開門?難道他是要找什麼東西嗎?

不久後,他來到了小屋門前。身上的外套已經濕透了。啟一郎衝進敞開著的房門,顧不上收起雨傘,便伸手摸索電燈開關。

吊在天花板下的電燈泡發出微弱的燈光。啟一郎環視四周後,立刻萌生出新的疑惑。

狹小的儲物室里並沒有人影,但的確有入侵的痕迹。證據就在蒙著厚厚灰塵的木地板上——啟一郎發現了腳印。

地板上有好幾個濕漉漉的腳印,從入口一路延續到內側牆邊的架子旁。走進去之後,入侵者又折回了儲物室的入口,就好像他已經找到了想找的東西似的。

啟一郎已經很久沒進過這間小屋了,記不清什麼東西分別放在了什麼地方。反正儲物室里沒有貴重物品,不是用來打理花園的道具,就是做木工的工具。

啟一郎彎下腰,觀察著入口處的腳印。

那是真實哉的腳印嗎?不對,不可能。腳的大小不一樣。

腳印旁邊有一圈水珠,所以輪廓很不明顯。但他能看出這絕對不是孩子的腳。就算減去水珠擴散的面積,這隻腳也相當大。

啟一郎就這麼彎著腰,用眼睛追蹤著通往建築物深處的腳印。濺開的水珠逐漸減少。越是往前,腳印就越是清晰。

怪了。他能從腳印里辨認出腳趾的輪廓。換言之,留下這些腳印的人並沒有穿鞋。他是光著腳走進來的。

啟一郎不禁悶哼一聲。

腳印的大小並不重要。就算真實哉的腳比普通孩子的大一些,也不會留下這樣的腳印。因為這個腳印與消失的那雙鞋自相矛盾。

看來滿代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今晚的確有人入侵他的家。而且那個人並不是真實哉,也許正是從朱城市逃來的殺人犯。

要不要立刻報警?啟一郎一邊猶豫,一邊走出儲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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