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過後,喜多山靜子走出休息室。
她找不到溝口沙也香,便以為她是被病人叫走了——話說剛才我的確聽到了呼喚鈴的聲音。沙也香是想讓我多睡會兒,就沒叫醒我吧。
她吃了葯,稍微睡了一會兒。身子輕鬆多了。雖然還有些軟,但燒已經退了。折磨了她一天的頭痛也不見了。
最近她的身體狀態一直不太好,二月底染上的感冒拖到現在也沒痊癒。是不是工作太拚命了?她心想。最好請個假,好好休息一下。
口好渴。也許是感冒藥的副作用吧。她想泡杯茶喝,就走去了房間角落的洗手台。這時,她聽見了走廊里的慌亂腳步聲。
「出大事了!」真實哉手舞足蹈,對著愕然的靜子重複道,「快!阿姨你快跟我來!」
「可真實哉,這……」
「我沒做夢!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了!」少年大喊大叫,激動得兩頰通紅,濕透了的頭髮濺出不少水珠,「殺人鬼來了!快跟我去病房啊,快跟我去救爸爸……」
「殺人鬼?」
這孩子在說什麼呢?他到底是在哪兒「看見」的啊?
「冷靜點,別喊那麼大聲,會吵醒其他病人的。」靜子用冷靜的口吻安慰著,走出護士站,來到走廊上。
「快啊!」真實哉一把拽住靜子的袖口。
定睛一看,少年全身都濕透了,上衣和褲子也沒能倖免。看來他是冒雨跑來的,連傘都沒打。
「真實哉,」靜子盯著少年的臉問道,「你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嗎?」
「那傢伙——殺人鬼溜進醫院了!醫院門口有個死人,他是被殺人鬼殺死的!然後殺人鬼到我爸爸的病房去了,然後……」
少年不像是在撒謊。那眼神,那語氣,都透著一股認真勁。可……他說的都是真的嗎?靜子很是困惑。
「殺人鬼」?他說的殺人鬼到底是誰?醫院門口有個死人?誰死了?靜子正要追問,真實哉卻撂下一句「算了」,狠狠甩開了靜子的袖口,獨自朝走廊盡頭衝去。
「啊……等等,」靜子連忙叫住他,「等一等,真實哉!」
少年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而是一個勁地在昏暗的走廊上奔跑。靜子只能追上去,但她不能在深夜的病房裡發出太大的聲音,於是兩人的距離便越拉越遠。片刻後,真實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轉角。
靜子轉過同一個轉角時,少年已經跑到倒數第三間病房的門口。一眨眼的工夫,他便來到了位於走廊盡頭的511號房。「爸爸!」他邊喊邊拉開房門。
真實哉打開了病房裡的燈,與此同時……
「哇!」一聲慘叫傳來。
(怎麼了?)
靜子加快速度。
「不會真出事了吧……?」
真實哉往前踏了幾步,便動彈不得了。靜子站在他身後,探頭一看,也不禁慘叫一聲:「哇……」
因為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她從未見過的凄慘光景。
病房已成為一片血色的汪洋,慘不忍睹。
油地氈上布滿鮮紅的血跡,還散布著好幾攤血水。房間中央散落著一條人類的臟器,好似巨大的蚯蚓屍體。空氣中瀰漫著惡臭。有血腥味,也有內臟流出的消化液與污物的味道……
而右手邊的病床上——
醜陋的,駭人的,噁心的……只能用這些詞來形容的東西,就在那張病床上。
那是一具仰面朝天的男屍。他的眼珠被挖了出來,耳朵和鼻子也被割掉了。臉上全是傷口,鮮血淋漓。他的衣服都被扒光了,腹部有個十字形的開口,從腹腔抽出的腸管正纏在他的脖子上。
而且,還有一具屍體倒立著靠在房間內側的牆壁上,頭部倒插在男屍的肚子里,整張臉都埋在腹腔之中。她穿著的分明是被鮮血染紅的護士服。
(溝口?)
靜子小心翼翼地在血泊中前行。
不可思議的是,她並沒有產生恐懼或生理上的厭惡,也並不想大喊大叫,或是冒出逃離這個地方的衝動。因為眼前的情景實在太過異常,所有常規的感情都受到了屏蔽。
(是你嗎?溝口……)
地上有一隻打開的電筒,還在發光。
靜子走近病床,看了看白衣上的胸牌。「溝口沙也香」——她看到了胸牌上的字。
「天哪……」沙啞的聲音沉入血海深處,「天哪,這……」
誰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這不可能是正常人的所作所為,肯定是瘋子乾的好事,而且還是個殘忍異常、怪力過人的瘋子。
「殺人鬼來了」——她想起了真實哉的話,連忙回頭望去。只見少年還站在房門口,無所適從地凝視著床上的屍體。
「爸爸……」失去血色的雙唇中漏出無助的呼喚,「啊……爸爸……」
「別看,真實哉!」靜子沒想到自己說這些話的語調竟會如此冷靜。她走到少年身旁,把手搭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出去吧!」
突然,真實哉身子一軟,倒在地上。靜子嚇了一跳,急忙接住了他。
「真實哉?」
莫非是驚嚇過度導致的貧血癥狀?靜子喊著他名字,搖了搖他的身體。可真實哉沒有任何反應。
「真實哉!撐住啊!」
她仔細觀察真實哉的神色。他雙目緊閉,半張著嘴,面無血色,但呼吸很正常。
靜子抱著真實哉走出病房,把他放在走廊的地板上,讓他背靠牆壁。少年依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要不要叫值班醫生過來?要不要報警?
猶豫片刻後,靜子打定了主意。這兩件事,她都得辦。她決定回護士站打電話。
「在這兒等我回來啊,真實哉!」靜子留下這句話,沿著走廊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