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B) 第十一章

「啊,我,已經……」

千歲緊貼著著大八木發達的胸肌,配合著他突入的節奏擺動腰肢。她緊閉雙眼,因猛烈上升的快感而高呼不已。就在這一剎那——

唰。有一陣朦朧的衝擊向腹部襲來。

彷彿一顆火紅的煙花在她的腦中綻放。她還以為那種衝擊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性愛的高潮。

「哎?」

她聽見大八木發出驚訝的喊聲。

怎麼了?

在這種時候驚呼什麼啊?這人可真奇怪。

她獃獃地想著,忽然失去了意識。

「怎怎怎麼了?」

真是的,在說些什麼呢……

好奇怪的……人啊……

……

從長達數秒的昏迷中清醒過來後,千歲仍堅信自己正身處天堂。雖然身上有強烈的麻木感,呼吸也變得十分困難,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那會演變為通往地獄的痛苦。

「什、什麼東西!」

她又聽見了大八木的聲音。

「這、這、這是!」

聲音中充滿了緊張的情緒,一副快哭出來的語氣。

他怎麼了?

閉著眼睛的千歲終於起疑了。

「怎麼了?」她喃喃著睜開雙目。

為什麼?眼前好像蒙著一層霧靄。大八木的臉沖入模糊陰暗的視野中。那張濃眉大眼、稜角分明的臉顯得異常扭曲。

「喂,你怎麼了?」

千歲搖了搖頭,再次打量起他的臉。

「啊,啊嗚,唔,啊嗚啊……」大八木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腦袋不斷抖動。

千歲的眼睛終於對上了焦,而大八木表情的扭曲並沒有消失。

月亮再次出現在雲間,將無數條青白色的月光灑在山間。四周的黑暗悄然變色。

大八木臉上的扭曲,正體現出他所經歷的痛苦。他像死魚一般怒目圓睜,眉間與鼻樑上現出好幾條深深的皺紋,臉頰不住地抽搐。

接著,他略厚的嘴唇中流出一絲黑乎乎的東西。

月光照亮了他的模樣。千歲的疑心,逐漸變成巨大的恐懼。

她正要出聲時——

她隔著不斷抽搐的大八木的肩膀,看到了那個影子。

那是個人影。一個巨大的漆黑人影。月光如注,被染成藍白色的光景中,唯有他的身體被黑暗所包圍。

那是什麼東西?

千歲一聲慘叫。

他是誰?

這時,人影舉起雙手,將某樣物體砸向大八木的脖子。那是一把黑色的斧頭。

「啪!」

大八木的喉頭爆發出異樣的聲音。斧頭深深插入他的頸部,從脖子里噴出的溫熱液體飛濺在千歲的臉上。

她從嗓子里擠出一聲慘叫,用力閉上雙眼。

殺人鬼拔出大八木脖子里的斧頭。他已氣絕身亡。殺人鬼再次舉起斧頭,對準紅黑色的傷口揮去。

大八木的頭部已與軀幹完全分離,落在地上。隨之截斷的頸動脈如噴泉一般噴涌著鮮血。

血雨沖入千歲的口鼻,弄得她無法呼吸。被血液嗆到的她只得睜開雙眼。

可她並沒有看到大八木的臉,只能分辨出食道、氣管與血管的粗糙斷面。

千歲呆若木雞。她忽然心想,這一定是個玩笑。

一定是這樣的。這是形似大八木的人偶,只是做得很精巧而已。是某人搞的惡作劇。真是惡趣味。剛才舉起斧頭的黑影——那是,沒錯,那才是真正的大八木。

沒錯。

一定是這樣的。

鮮血淋漓的斷面繼續毫不留情地噴射出血液,打濕了她的臉蛋。但她仍拚命搜尋著能讓自己心服口服的解釋。

我被人算計了。也許大八木跟洲藤是一夥的?他們定是躲在暗處,拍著手看我的笑話呢。

她仰望頭頂的明月。

連月亮都在笑。

連月亮……

無頭的軀體朝她倒去,她想伸手推開。然而,她動不了。完全動不了。

突然,下腹部沉重的麻痹變成了劇烈的疼痛,朝她的神經席捲而來。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千歲一聲慘叫。

有什麼東西插在我身上。插在我肚子上。我在出血。肚子已經不成形了……

她慘叫著。

她這才明白,這不是個玩笑,也不是在演戲。這是真真切切的疼痛。這是如假包換的血。這是……

千歲總算認清了自己所處的事態。

我要死了?

疼痛與恐懼,以及深不見底的絕望,讓她不斷地喊叫。

我要死了!

千歲的雙腳還纏著大八木的軀體。殺人鬼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左腳腳踝,將她從大八木的身體上扒了下來。

他緩緩舉起右手中的斧頭,對準千歲裸露在外的白皙大腿。

「住、住手!」看到殺人鬼的動作,千歲拚命搖頭,「快住手,求你了!」

大八木提到過「雙葉山殺人鬼」。

難道這個漆黑的彪形大漢,就是傳說中的殺人鬼嗎?這座山裡,真的棲息著這種怪物嗎?

「住手、住……」

殺人鬼揮下斧頭時,千歲再次緊閉雙目。

悶聲傳來。身子一晃,有液體濺到了臉頰上。

然而,不知為何,她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疼痛的襲擊。

她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只見漆黑的彪形大漢正抓著一條腿。截面在膝蓋上方。

那條腿……

那是……

啊!千歲心想。

她不再咬緊牙關,而是哈哈大笑起來。

蠢貨!

那傢伙把腿搞錯了。

他搞錯了。他砍下的一定是大八木的腿!

千歲發瘋似的狂笑著。她低下頭,想看看得救的左腿。

然而,那條腿並不在原處。

大腿在中央偏下的位置切斷。月光將肌膚染成了青白色,血如泉涌。

這……

千歲的笑聲停止了。

為什麼?

不可能。

明明不痛啊!

明明不痛啊。

明明……

她不可能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她無法感覺到腿被砍斷時的疼痛。因為殺人鬼插進她體內的木樁破壞了脊髓,下半身的神經與大腦之間的聯繫隨之完全切斷。

啊,我的腳……

千歲獃獃地望著殺人鬼手中的物體,在不久前那曾是她肉體的一部分。

那是我的腳。

她快瘋了。

那是。

我的。

我的……!

殺人鬼起初無法理解那女人為什麼會笑。

他遵循殘忍的意志揮下斧頭,本以為她會發出凄絕的喊聲。沒想到……

難道這女人不會痛嗎?

高亢的笑聲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喉嚨發出的彷彿漏氣一般的怪聲。

殺人鬼將千歲的左腳丟在大八木的頭顱旁,再次架起斧頭,朝她走去。

她的雙手攤開,貼在鮮血染紅的斜坡上,彷彿在歡呼「萬歲」。殺人鬼盯上了這雙手。他緩緩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腕。

「不要啊!」她大聲喊道,想甩開他的手,「不!」

殺人鬼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那隻胡亂掙扎的手,拽到大八木的無頭屍體的肩膀上。

「放開我!」

千歲被殺人鬼強行改變了姿勢,恢複了剛才交合時的動作——抱住大八木的胸口。

殺人鬼的呼吸紋絲不亂。他舉起斧頭,將大八木的肩膀當做砧板,在手肘的位置砍斷了千歲的左臂。

慘叫伴隨著噴涌的血液響徹黑暗。

她終於感覺到痛了。殺人鬼心滿意足。

失去左臂的千歲用僅剩的右手抓住大八木的肩膀。

「救命啊!」她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沙啞的呼喊。她將鼻子死死貼著眼前的紅色斷面,彷彿已經忘記了那究竟是何物。

「救命啊!救命啊!」

殺人鬼將斷手的手指對準她的臉,遞了過去。見狀,她立刻用右手奪回了自己的左手。

「啊,我的手……」

她繞過大八木的後背,嘗試著將左手接回不斷冒血的手肘。

「那是我的手。」

她的表情異常猙獰。

「我的手……我的我的……」

她的左手無力地掉落在地。接著,她的聲音也變成了氣若遊絲的怪笑,就像靈魂出竅似的:「啊哈哈……啊哈……哈……」

笑聲中摻雜著哭聲。不久後,纖弱的哭聲中,又多了一重充斥痛苦與恐懼的呻吟,還有如夢初醒般的短促慘叫……

那是由無法統一的雜亂聲音編成的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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