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魔女的夜晚 第三節

九點半時,掛在柱子上的古董掛鐘敲了一下。

坐在床上,以空虛的眼神注視著牙子走出那扇門的加乃,被這鐘聲驚醒過來。

牙子什麼話也沒有說。對於加乃拜託她不要把她所說的話告訴任何人的要求,牙子不置可否,只是很曖昧的點著頭,然後離去。

(為什麼要說出來呢?)加乃用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絕對不能講出去,一旦讓別人知道她和綠、綾姊等人害死班上的一個同學,她這一生都會彼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警察會找她問話,會被懷疑神經是否正常……自己也會被視成「魔女」,接受精神監定,被審判,然後……(魔女呀!消失吧!)那晚,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向惠這麼說道,為了不讓其他房間的人聽到,就像竊竊私語般,盡量把聲音壓低。

(魔女呀……)她們在異常興奮的情緒鼓動下,向惠灑燈油,由於燈油有一股刺鼻的惡臭味,惠應該立刻知道被潑灑的液體是什麼,可是,她連一聲哀求也沒有發出,依然是緊閉著嘴巴,好像在可憐幾近瘋狂的我們五人般注視著我們,我們被她的這種眼神刺激得更加瘋狂。

進行狩獵魔女吧。起初聽到綾姊說出這句話時大吃一驚,懷疑綾姊的神經是否有問題,但是,她確實掌握住這個學園的學生潛意識裡想成為「審判者」的慾望。

縱使那只是一種遊戲,可是,剛開始時,任誰都覺得有點罪惡感,可是,不久以後,那種罪惡感在審判魔女時,變成不可思議的快感。

「唉——」加乃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從床上站起來。

綾是個很堅強的人。她記得以前曾向牙子這麼說過。綾在她完美的美麗中,擁有加乃所沒有的「毒」,不,是那個「毒」讓綾的美麗更加的完美。

加乃是么女,父親在東京某有名私立大學擔任教職,母親是有名插花家,桑原家是代代優秀學者輩出的名門世家。

優秀的父親,優秀的母親,優秀的二個哥哥——在像溫室的家庭中長大的加乃,在學校和家裡,都是「好孩子」,不滿、鬱卒和憤慨的感情,一直跟她無緣。

她唯一的缺點,也可以說唯一讓她感到煩惱的是:在「溫室」中長大,使她變得很懦弱。

念小學和中學時,加乃經常成為被欺負的對象,稍微被攻擊,她就淚流滿面,因此,她有「愛哭鬼」「懦弱的千金小姐」的綽號。儘管如此,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對欺負她的人展開報復,或是憎恨他們。不管發生什麼事,她必定逃回家,因為家裡有愛她、撫慰她的人。

兩個哥哥相繼進入研究所就讀。雖然父親很疼愛么女加乃,無意逼她往做學問這條路走,而是希望她像母親一樣,舉止端莊,性情溫和,所以才把她送進這所「聖真」高中就讀。

加乃從未有違背父親意志的念頭,所以父親要她念聖真,她就前來聖真就讀。起無對於從未經驗過的這個學園的嚴厲讓她感到很痛苦,不過,經過一段時間後,她也就習慣。在離開家的期間,她把各種煩惱和不滿全都埋藏在內心深處,也不讓巨大的感情喬沒,茫然的一大度過一天。

(愛哭鬼,懦弱的……)(在溫室里長大的千金小姐……)當綾出現時,她無法抗拒她那與眾不同,含「毒」的魅力。

「唉——」

加乃再度嘆了一口氣後,慢慢的走向浴室。在這棟宿舍睡最後一晚以前,要把擾亂心緒的可怕回憶跟汗水一起流掉。

牙子會把事件的真相告訴誰呢?

加乃不認為她會保持緘默,因為她沒有理由保持緘默。

(多半會告訴阿姨宗像校長……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到底我們……)不應該說給她聽,可是,悶在心裡頭不說出去,也實在難以忍受。

千秋被殺害時,還沒有感到很害怕,因為老師的說明多少具有說服力。老師說被害者晚上溜出去時,不幸遭到神經異常者攻擊。

可是,次日,被關進禁閉室的君江也被殺害,恐懼更加的高漲。

有人在審判我們的罪。加乃被這種想法攫住。可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或許是神明,也有可能是惡魔,他知道我們五人殺害惠,所以判我們五人死罪。

在不到一個禮拜的這段期間,加乃一直在考慮是否要全盤向某個老師說出來?與其這樣擔心害怕的恐懼下去,倒不如全部說出來比較好。雖然她曾這麼想,可是,最後還是打消此意,是為了同寢室的綠和在學校見面的綾。

牙子大概會跟誰說吧。可是,已經……那樣也好,加乃這麼說給自己聽。

不管再怎麼的隱瞞,罪就是罪,自己犯下的罪(是我們害死高取同學……),再怎樣也逃不掉,就算離開這所學校,可以躲掉殺人者的魔掌,也無法逃脫良心的譴責。

一進入浴室,加乃稍加思索,也就忘了房門沒有關。這幾天,因為害怕,她都把房門關得緊緊的。

進入浴缸,拉下浴簾,一面讓熱水淋著身體,一面很小心的用手指把從小學時代開始留的長髮往上攏。

總之,明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離開這裡,返回東京,回家——是的,一旦下定決心,就要跟父親說出全部的事情,一定要讓父親知道……突然——灰色的浴簾被人拉開,還來不及回頭看,右肩被猛烈攻擊。

加乃身體向前傾,頭猛撞蓮蓬頭。

「呃……?」加乃發出像呻吟的聲音,正想爬起來時,背部又被猛刺一刀。

她覺得疼痛,是因為看到從肩膀往胸部流下的洗澡水變成鮮紅色。

(——?)由於事出突然,加乃一時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當她知道那是從自己身體流出來的血時,終於領悟自己所處的狀況。

(那……)牙子離去後,她忘了把房門上鎖,有人進入屋內。(為了殺我?)

(我會死去?)又是一次猛刺,接著,感到疼痛、喘氣和痙攣。

(……啊!)又再度被攻擊,白色的裸體染成紅色,流下來的洗澡水也變成鮮紅色。由疼痛變成麻痹——意識慢慢的遠去。

(啊!……對啦。)沒有穿衣服。在面臨死亡的時候,她才想起這件事情。

(不能光著身子死在這種地方。)她把手伸向浴缸的邊緣。

(……衣服放在那裡……那裡的……衣籃里……)兇手的刀子朝著那隻手畫下去。

「啊!」

(……拜託……把衣服……)不久,加乃最後的呻吟聲隨著血水,卷進浴缸底,氣絕身亡。

(還有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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