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女之死 第六節

在牙子的帶領下,一進入315號房,俊記就在惠的椅子上坐下來,兩肘靠著桌子,低著頭。他的肩膀輕輕顫抖著,一面嘆氣,一面輕呼妹妹的名字。

由於牙子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所以只能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注視著他的背影。

外面已是黃昏。白色窗子外的天空和山脈被夕陽染成一片紅,牙子一看到這樣艷麗的色彩,忍不住感到一陣驚慌……牙子點亮屋內的電燈,燈光也被照射進來的夕陽染成紅色。

過了一會兒,俊記轉身面對著牙子,他的臉頰上有兩道淚痕。

「讓你覺得很窘吧,實在很抱歉——謝謝。」

俊記一面撫摸著頭髮,一面從椅子上站起來。

「下個禮拜我會來拿惠的行李,那時我想跟學校的老師見面。今天實在很感謝你。」

「高取先生。」

就在俊記正要離開房間時,牙子很客氣的把他叫住。

「什麼事?」

「剛才你說高取——惠同學不是自殺,這是怎麼一回事……說真的,她為什麼會死去呢?」

就在那時,俊記那張茫然的臉頓時出現嚴肅的友情。他眯著跟惠一樣的黑眼睛,咬著薄薄的嘴唇,向牙子前進一步。

「惠不是自殺的。」他斷然說道。「她應該不會自殺。」

「可是……」

「剛才我在警察局對警察說,由於惠沒有自殺的理由,所以一定有什麼事讓她感到很苦惱,如果調查房間的話,或許可以找到遺書之類也說不定,請警察多加註意。」

「那麼,現在不就可以調查桌子的抽屜嗎?」

「再說吧。不過,和泉小姐,我敢跟你打睹,你絕對找不到遺書或表示自殺動機的文件。」

「如果有日記的話,或許可以知道也說不定。」

「惠沒有寫日記的習慣。」

俊記再度走向桌子,用手指撫摸著鋪在上面的綠墊子。

「她的個性我最清楚。惠不是在溫暖的家庭中長大。她憎恨父親,但縱使對自己目前的遭遇有所不滿,也絕對不可能因此自我了斷生命。雖然她處處表現得很堅強,可是,事實上,她是很溫和的人,也很有正義感……由於她非常清楚在這個世上,比自己加倍不幸的人非常多,所以她不可能自殺。」

「說得也是。」

牙子想起昨天勇敢面對原的惠的倩影。

「因為她是很堅強的人。」

「堅強嗎?」俊記靜靜看著牙子的眼睛。

「和泉小姐,由於你是很溫和的人,想法會比較單純。因此,你是不是認為剛才我所說的話,只不過是哥哥在懷念亡妹的思念詞?」

「這……」

牙子移開視線,結結巴巴說著。

「我想一定有什麼事困擾著她,不是家裡的事,而是這所學校……」

「怎麼說?」

「我也不能說得很清楚。例如……」

牙子把從前天她來這裡,跟惠見面到昨晚,自己對她言行的感想,做簡單的說明。

「魔女嗎?」

這句話引起俊記的興趣。

「雖然我認為她有點小惡魔的樣子,可是,說她是魔女……」

「我曾聽到跟這有關係的談話。我偶然在圖書室聽到一年級女生的談話,說這所學園以前有魔女……」

牙子把她聽到的「魔女傳說」敘述一遍,俊記聽罷,濃眉用力的往上挑。

「在特別室燒死?——不是跟這次的事件相同嗎?」

「是的。因此,剛才聽到惠的死法是引火白焚,我總覺得有點害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俊記用手掌輕輕拍著自己的臉頰。

「她實在——不,一定有什麼事。」

「會是什麼事?」

「和泉小姐,剛才我一再說惠的死不是自殺,這不只是感情的懷念,還有幾個理由可以支持我的看法。」

俊記凝視著害怕的牙子的臉。

「我在警察局詢問有關惠的死亡狀況,負責偵辦的刑警說惠是在這棟宿舍特別室的浴室淋燈油引火自焚。可是,不管怎麼想,實在有很多疑點。」

他的聲音很冷靜,或許是為了抑住激動的心情,拚命努力的結果。

「首先是方法。警方說燈油是冬天燃燒暖爐用的,這裡的倉庫當然會有一些。可能有人進入倉庫,把燈油攜帶出來。而裝燈油的果汁瓶子出現在那個浴室內,讓警方認為惠把燈油從頭上淋下去,然後點燃火柴——

「假設惠是自殺,為什麼她要選擇引火自焚的方式呢?年輕女孩子應該不會採取這種死後變成焦屍的自殺手段,惠是極為平凡,也很憧憬羅曼蒂克氣氛的少女,縱使要自殺,也會選擇其他的方法,根本沒有必要潛入倉庫偷燈油。還有,發現屍體時,浴室的蓮蓬頭還流著水,警察的解釋是可能怕引燃建築物,才打開蓮蓬頭吧。可是,企圖引火自焚的人,會考慮到這些嗎?」

牙子不解的歪著頭。俊記越說越帶勁。

「還有,特別室這個場所也有問題。聽說那個房間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使用,而且鑰匙在幾年前就遺失了。結果那把鑰匙被發現掉在浴室的地板上,警察說可能掉在某個地方,無意中被惠撿到,這種解釋未免牽強了點。剛才你提到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如果真有那種事件的話,警察應該會知道才對,理應對這次的事件產生懷疑。可是,警察卻以自殺處理這個事件。警察這麼做,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因為警察儘可能不讓這個事件鬧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俊記停了一下後,才繼續說道。「警方受到壓力,所以隱瞞疑點,以自殺結案。」

「是誰給與壓力呢?」

「這所學校呀!」

「學校?」

「我從惠的言談中,非常了解這所學校的事情。諸如教行方針和教育概況,還有,目前是這所學園理事長的宗像倫太郎老先生,以前曾是這個城鎮的市長,在政治和經濟上有很大影響力。」

俊記這麼說罷,牙子終於了解。

對學園來說,如果惠是他殺,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對學園很不利。若以自殺來結案,可以避免事關學園名譽的醜聞報導。

「絕對不能傷害了女兒就讀的傳統名門學校——『聖真』,所以,一定要儘可能穩當的處理這個事件——而施與這種壓力的人正是宗像倫太郎。」

「那麼,高取先生,惠的死不是自殺,而是……」

「是他殺呀!對,我是那麼認為,惠是被人殺害的。」

俊記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牙子的臉。牙子跟惠一樣,有一雙深邃的眼睛。

「可是——」

牙子一面覺得有點頭暈,一面像喘氣般說道。雖然她早就料到是「殺人」,可是,一聽俊記這麼說,她的心還是忍不住一陣悸動。本來覺得惠的死只是一個惡夢,可是,這個惡夢逐漸在牙子的內心裡膨脹成現實。

「到底是誰殺害惠呢?會是這所學園裡的人嗎?……」

「你問我,我也回答不出來。我確信的,只是惠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事故。如此一來,只剩下被人殺害的可能性。因此……」

俊記大大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嘴唇浮出自嘲的笑容。

「我好像又太多話了,好啦,我要回去了……謝謝你耐心聽我說這麼多話,惠說跟你見面那天,就被你吸引住,我現在終於了解。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能再跟你談談。」

由於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牙子把視線移開。

「我走前會先去跟山村小姐打聲招呼。」

俊記打開門後,又再度停下腳步,回頭注視著牙子。

「關於惠的死,我好像早太多了,還是先弄清楚剛才聽到的三十五年前的事件是不是真的吧?」

「你會去調查嗎?」

俊記以嚴肅的表情點著頭。

「我是有那種想法。」

「如果知道什麼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俊記一臉意外的表情。牙子也對自己所說的話感到什點驚訝,說道:「因為我也很在意惠是怎麼死的……」

「謝謝。」俊記說罷,移動腳步走向走廊,但是黑色的眼睛仍注視著牙子。

「那時一定會跟你連絡。那麼——再見啦,和泉小姐。」

有一個少女在畫圖。

她用生日時母親送給她的寫生簿和蠟筆作畫。在寬敞的房間正中央,少女一臉嚴肅的表情,斷斷續續的哼著剛學會的歌……房間有點昏暗。從寬敞的房間某個地方傳來有人移動東西的微弱聲音。

一個、二個……少女畫人。從分成四部分的畫紙右端開始,按順序畫大頭,像損壞的洋娃娃的人家,按同樣的距離排列著。

一個、二個、三個……(最右邊的男人——是爸爸,擺出可怕的臉孔,抱著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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