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將近傍晚的時候,有人前來宿舍拜訪牙子。
「那個人自稱是高取同學的哥哥。」
一接到管理員山村豐子的通知,正在床上發獃的牙子立刻從床上跳下來。
「他來領取妹妹的行李,並且想參觀一下房間。他說如果同寢室的人在的話,想跟她談談。」
「得到老師的許可了嗎?」
住宿的學生要跟訪客見面,必須獲得舍監老師的許可才行。牙子記得校規手冊里是這樣規定。
「目前老師不在宿舍,全都去開緊急會議。」
「可是……」
「要視情況來做決定,這次你沒有必要拒絕見面。」
這麼說的豐子臉上現出愁容和疲勞之色。
正在玄關大廳等待的,是身材高挑,有點瘦的青年。身穿著滿是皺紋的黃色短袖襯衫和牛仔褲,好像好幾個月沒有剪的蓬頭亂髮……一副漫不經心的打扮。
「我是高取俊記。」
牙子一走過去,那個青年很恭敬的自我介紹。
「今天早上一接到通知,立刻從東京趕過來。你跟惠住同一寢室嗎?」
「是的。我叫和泉牙子。」
「和泉小姐……昨天傍晚,惠跟我通電話時,曾提到你的名字。」
「昨天通過電話?」
「是的。惠經常打電話給我,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情,只是想聽聽我的聲音而已。昨天也跟平時一樣。」
俊記的眼睛(跟她很相似)紅腫,低沉的聲音中帶有隱藏不住的悲傷。
「我前天才轉來這所學校,雖然跟高取同學才剛認識,可是,我實在不敢相信她會自殺。」
「是嗎?」
俊記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手握著拳頭,以低沉,像是從喉嚨擠出來的聲音說道:「惠不是自殺的。」
(哦?)「不是自殺,那麼……」
「和泉小姐。」
俊記以真摯的眼神注視著一臉迷惑的牙子。
「你知道惠是怎麼死的嗎?」
「不,我們只知道她是自殺。」
「我剛去過警察局確認屍體。我實在不敢相信那是惠的屍體,怪異的死相,實在叫人無法忍受……」
俊記猛然閉起眼睛。
「這棟建築物裡面有特別室,目前好像沒有人使用,聽說惠在那個房間的浴室,把從倉庫拿出來的燈油淋在身上,然後自己引火自焚。」
牙子和在後面聽話的山村豐子同時發出驚叫聲。
「自焚……」
牙子像在說夢話般喃喃自語著。
特別室——引火自焚——(淋上燈油,點燃被燒死)被燒死——(喂!你知道嗎?這是魔女的火刑)被燒死的魔女——魔女……(怎麼會那樣!)「那——」豐子在背後說道。「我回管理員室……我有點個舒服。」
她的臉色很蒼白。牙子和俊記對看一眼,點頭後,豐子也點頭回禮,有氣無力的說道:「有事的話,呼叫一聲就可以。」然後離開大廳。
「剛才那個人是山村管理員嗎?」
豐子的影子一消失,俊記便問牙子。牙子一回答「是的」,他就一面撫摸著不修邊幅的細下巴,一面說道:「是她最早發現惠的屍體。」
「山村小姐?」
「是的。我是聽警察說的。她大概受到很大的驚嚇吧。難怪我一提到屍體,她就突然感到不舒服……」
俊記稍微聳著肩膀喘了一口氣,然後邊摸索牛仔褲的前面口袋,邊說道:「可以吸煙嗎?」
牙子一點頭,俊記從口袋內拿出一包壓扁的七星牌香煙,抽出一支正想往嘴巴塞時,突然打消此念頭。
「唉!本想戒煙了。」
俊記一面喃喃自語著,一面把香煙放回口袋內。
「惠討厭人家抽煙。——對不起,和泉小姐,在剛見面的人面前抽煙是……」
「沒有關係。」牙子用力搖著頭。「我曾聽高取同學提到你的事情,她非常……你們真的是感情非常好的兄妹。」
「謝謝,你是很溫和的人。」
俊記低著頭,在沙發上坐下來。
「惠在電話中說,這次來的轉學生——和泉小姐是很好的孩子,有機會的話,要介紹給我認識,要我到時候稍微打扮一下。由於母親早死,她變得很堅強,也因此,才沒有要好的朋友……她個性好強,這讓她變得很寂寞。你聽過家父的事情嗎?」
「有,不多。」
「那是家恥。她不喜歡父親的所作所為,是受我的影響。」
俊記咬著嘴唇。
「今天早上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他很個高興的說:『惠好像自殺了,由於我很忙,你就去看看。正忙的時候,發生這種事情,真是找麻煩。出殯時我會參加,學校的善後就由你去處理吧……』」
「太過分了。」
「就是因為這種家庭,惠才會說她的家人只有我一個,對我……對不起,我光說些無聊的話。」
俊記仰望著牙子的臉,綻出跟惠非常相似的寂寞和自嘲的笑容,「我不認為那是無聊的話。」
「不。」俊記慢慢搖著頭,說道:「對初見面的女生大發牢騷,實在不應該呀!請你當作沒有聽到。」
牙子默然低著頭。
「如果可以的話——」
俊記站起來說道。牙子的身高剛好到他的肩膀。
「可以讓我參觀一下房間嗎?除了領取行李,我也想看看惠生前住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