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調查迷宮

留下鶴子和羽取忍輪換照顧蛭山後,其他人從南館回到東館。

野口醫生和征順直接回北館,玄兒和我則先回飯廳。桌子上還剩著許多飯菜,但我們根本沒胃口,兩人坐在長桌兩端,相互沉默著。

「這也是沒辦法嗎?」我拿起吃飯前放在桌子一角的呢子禮帽,輕聲問道。

「沒辦法……」玄兒憂鬱地托著腮幫子,「你是說蛭山的事情嗎?」他反問道。我點點頭,戴上帽子。玄兒舒展一下肩頭,眯縫著眼睛。

「不管怎樣,他是沒救了,只能聽天由命——我爸爸的決定是正確的。」

「你是說沒必要報警?」

「這……」玄兒似乎猶豫著該如何回答,很快又眯縫起眼睛,「我爸已經說沒必要了,沒人會違背他的意願。也是沒辦法。」

還是「沒辦法」嗎?

其實,柳士郎的話還是有說服力的。現在就算報警,因為這裡是深山老林,天氣惡劣,又沒有擺渡的船隻,事情不會馬上明朗。他說的沒錯。但是——

即便如此,發生緊急情況時,通常的處理方法是立即報警,說明事情經過。就算今天是「達麗婭之日」……

「你父親柳士郎先生患有眼病,是嗎?」我有意識地換了話題。因為我覺得不管我怎麼沖著玄兒提出異議,也不會有結果的,「是白內障嗎?」

「是的。」玄兒叼上一枝煙,用他心愛的煤油打火機點上火,「這一年,病情突然加劇,水晶體渾濁得很厲害,視力也跟著下降。這兩三個月,走路的時候要拄著拐杖了。野口醫生勸他早點做手木,但爸爸怎麼也不答應。」

「還沒完全看不見吧?」

「白內障造成的視力低下和近視不同,視網膜上的影像白糊糊的,就像透過毛玻璃看外面的景色一樣。最根本的治療就是通過外科手術去除掉渾濁的水晶體。如果放置不管,就會演變為青光眼,那就恐怖了。」

「原來如此。」

「有些白內障和視網膜症是因為糖尿病引起的,但我爸爸沒得糖尿病,也沒有可能成為誘發因素的其他病史,純粹是老年性白內障,從這點說,還是比較幸運的。但是對於我們而言,急劇的身體老化還是一個不吉的徵兆,因此,最近我爸不太開心,情緒波動大,動則就會抑鬱,這也沒辦法。」

「不吉的徵兆……」我不由自主地嘟噥著這句話。

「急劇的身體老化」是「不吉的徵兆」——這是理所當然的。要說好壞,那肯定是壞事,不僅對於柳士郎而言,所有人都一樣。

「我覺得他變得膽小了。」玄兒故意顯得很平靜,繼續說下去,「我能察覺到現在父親的心境——混亂、失望,還有害怕……不管別人如何相勸,他都不願做手術。這種心情也能理解。他才58歲,就這樣……」

我不知該如何應答。

玄兒輕聲嘆氣,顯得很痛苦地抽著那燒了半截、不帶過濾嘴的香煙。我喝了一點點杯中剩下的橙汁。也叼起一枝煙。這是我身邊最後一枝煙。

「現在做什麼?」玄兒問,「離宴會還有時間——你累了吧?」

我搖搖頭,用右手手指夾著還沒點上火的香煙。

「累倒不累。只是……」

「我們到北館的沙龍室去,怎麼樣?如果你願意,我帶你逛逛那幢建築。」

「好呀!」

「沙龍室里有電視機,對,還有剛才我對你提到過的那幅畫——藤沼的。」玄兒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當著他的面,把空煙盒捏成一團。

「煙沒了,我到房間取一盒,包里還有幾盒。」

「那我先去。」說著,玄兒從桌邊走開,「沙龍室在剛才那條長走廊的旁邊。從這裡去,左首方向,朝著庭院的中間那個房間。一去就明白了。」

玄兒往那扇通向飯廳西側走廊的大門走去。

「玄兒。」我喊住他,今天從他口中聽說了不少事情,其中一件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決定素性問問,「你在十角塔最上層對我說的話是真的嗎?」

「什麼?」

一瞬間,玄兒肩膀一抖,嘆口氣,「那件事嗎?」轉身看著我。

我繼續追問下去,腦海中浮現出幾小時前,塔上那昏暗的房間。

「你說被關在那裡的人是你自己,對嗎?」

「哎,我是這麼說的。」

「為什麼?」我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問道,「為什麼會那樣……究竟是誰把你關在那裡?」

「你也知道,中也君,我想不起那之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從別人嘴裡才知道自己曾被關在那裡——」玄兒淡淡地說著,雙手插在褲兜里,輕輕地靠在門上,看著自己的腳下。一時間,他一語不發。我靜靜地抬起頭,看著他。

「我出生後不久,就被關在那個塔的最上層的房間里,就是那個木格子柵欄裡面……我在那裡待了好幾年。當時我的奶媽叫諸居靜,當時,她也是這個宅子里的傭人。當然,我根本就想不起這個人,自己當時的心境也完全不記得。正因為如此,現在我才能像敘述第三者的事情一樣,說起這件事。」

諸居靜?

我馬上就想到了蛭山所在的南館的那個房間,想到了那掛在門邊上的木牌。寫在木牌背面的不正是「諸居」嗎?

「中也君,你剛才問是誰把我關在那裡的,對嗎?27年前,的確有人下令把我關在那裡。」玄兒看著空中,「就是浦登柳士郎。」

「你父親?!怎麼會?」

我不禁想再聽一遍,玄兒依舊淡淡地說道:「我爸爸非常愛我媽媽,就是他的前妻康娜——肯定是這個原因。」

和玄兒分開後,我先跑到東館。樓的客房裡拿香煙。當時已經是下午6點多了。

剛才玄兒問我累不累的時候,我說不要緊,其實已經相當疲倦了。不是體力上的累,而是因為來到這裡的一天內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自己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精神下已經相當萎靡了。

我從包里重新拿出一盒煙,打開封口,在房間里悠然地抽完一枝後,將頭上的帽子扔在床上,離開房間。

屋外已有了暮色,拍打在建築物上的雨聲依然很響。風勢似乎比剛才要小一點,但時不時傳來的雷聲卻讓人心驚肉跳。

當我走到走廊上,對面的房門被打開了,從裡面踉踉蹌蹌晃悠出來的是首藤伊佐夫。他頭髮蓬亂,鬍子邋遢,銀邊眼鏡的鏡片上髒兮兮的……和今天早晨一樣,他穿著黃色的長袖襯衫,但皺巴巴的,看得出來,他似乎沒脫衣服睡覺。

「醒了?」

我沖著這個自詡為藝術家、正打著哈欠的傢伙說道。他一隻手撐在牆上,保持身體平衡,看著我。

「哎呀,你是中也先生吧?」雖然沒有早晨嚴重,但口齒還是不利落。

「你還記得我?」我好不容易才沒苦笑出來,「你酒醒了沒有?」

「我覺得睡得不夠香。」說著,伊佐夫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一股酒氣頓時沖入我的鼻中。

「剛才樓下好像亂糟槽的,我被吵醒了——出什麼事了?」

「這個……」

我大致說了一下事故的情況和前後經過,還告訴他蛭山受傷嚴重,已經朝不保夕了。

「哦,原來是那個蛭山呀。」

伊佐夫用手指擦擦油光光的圓鼻頭,眯縫起充血的眼睛。過了片刻,我又補充了一句:「聽說你父親也還沒回來。」

伊佐夫顯得很吃驚,又問了一遍:「還沒回來?」但很快聳聳肩,顯得滿不在乎地說道,「哎呀,真是的,到底怎麼回事?——我可不知道。茅子媽媽恐怕要著急了。」

「是嗎?」

「對了,中也先生,現在幾點?」

「6點20分。」

我看看手錶,答道。伊佐夫皺著眉頭,撓撓頭髮,真不知道他是感覺早了,還是晚了。

「我再睡一會兒。」他開口說道,「你能不能和羽取忍說一下——如果晚飯做好了,把我叫起來?」

「好的,當然可以……但是今晚在『達麗婭之館』要舉辦宴會。你不參加嗎?」

「宴會?哦,就是那個?」伊佐夫的眉頭鎖得更緊,「和我沒關係。對於你這個外人而言,也一樣。但是對我家老爺子和那個女人而言,就另當別論了。」

和外人無關。看來基本觀點都是一樣的。我卻被邀請參加這個像我這樣的人本不能參加的特殊宴會。玄兒非常希望我參加,柳士郎也同意了。但這值得開心嗎?

「對了,中也先生,你酒量如何?」伊佐夫問道。

「你說酒量?我只是喜歡。」

「是嗎?那今天晚上一起喝酒?」

「這個……」

「你信奉基督教,又是古典迷,我可要好好和你探討一下藝術問題。怎麼樣?中也先生。」

「這個……」

雖然我小時候去過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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