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舊館」之六

「罪犯的目的是要毀掉內海拍攝的照片。」

瓜生又重複了一下自己的結論。大廳內的各種鐘錶指針都已過了五點半,馬上就六點了。打在屋頂的雨聲還未減弱,突然響起的陣陣雷聲更增加了緊張的感覺。

「罪犯把用過的底片從相機中拉出來,使它曝光,後邊還剩下未用的底片。正在這時,我和江南先生聽到喊聲跑了過去。罪犯已來不及處理完底片,匆匆忙忙逃離現場。所以,江南先生,我認為你看到的玻璃背後的人影,並非錯覺,那正是罪犯。」

「可是,罪犯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逃離那個房間呢?」

「算啦!別說啦!」小早川這時突然大吼起來,「羅羅嗦嗦,沒完沒了,光擺些莫名其妙的推理,這有什麼用處?少說點吧!」

「小早川先生。」瓜生反駁說,「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你說叫我們幹什麼?我……」

「討厭!」小早川大喊著,阻止瓜生說下去。剛才他還是失魂落魄的樣子,現在一下子焦躁、憤怒起來,「光會說空話的毛孩子,一點有用的主意都沒有。現在的關鍵是怎底樣平安地走出去,不對嗎?」

「當然對,所以我們才在這裡分析。」

「擺出一副大偵探的架勢,有什麼用?」小早川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憤怒地砸向桌子。

「你們說光江是罪犯,就算是這樣吧,反正我也管不奢。如果照你說的,她是來向你們復仇的,那就沒有理由殺我啦,我是安全的。」

小早川重複說著「是安全的」,就像給自已聽一樣。接著他又瞪著瓜生,憤怒的臉上暴起青筋,吧嗒吧嗒張著嘴出氣,就像被扔到岸上的一條大魚。他抓起涼了的咖啡,一口氣全部喝下去。

「我跟你們說實話吧,我認為最可疑的就是瓜生!就是你!」

「你說什麽?」瓜生驚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小早川更激昂地喊道:「十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剛才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說是我編造的?那為什麼我一定要殺死早紀子和潤一呢?」

「你不是說過,誰都可能發瘋嗎?」

「真是糊塗!」瓜生用力攤開兩手說,「內海和潤一被殺的時候,我都是和江南先生在一起呀!」

「『不在場的證據』是嗎?江南說過,有這種證據的人,首先應當懷疑。」小早川目光閃閃—望著江南,「你喜歡的推理的世界上,這是常見現象,對不對?」

「這個……」江南想回答,但是說不下去了,因為就在剛才,自己也是懷疑瓜生的「不在場證據」的。

小早川用鼻子「哼」地嘲笑了一聲,雙手又敲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來。他大步走向廚房,立即把冰箱中剩餘的啤酒全部抱來。

「還是新見梢的作法正確,在救援的人到來之前,最聰明的辦法就是老老實實把自已關在屋子裡。我也要這樣做。」

他把啤酒蓋打開,咕嘟地灌下去。他雖然嘴上說得痛痛快快,實際在不住地哆嗦。這一切都沒逃過江南的眼睛。

「小早川先生,你不能那麽做。」瓜生說,「咱們住的屋子都不能從裡面上鎖。內海不是在門後設了很高的障礙嗎,結果還是……」

「光江住過的屋子可以鎖,那邊安全,有門栓。」

「可是……」

「你別管我!」

可能是酒精帶來的勁頭,小早川叫喊的聲音比剛才更高了。

「我不願意陪著你們胡扯,鑽牛角尖了。我要按我的主意辦,你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小早川按照自己的說的走出大廳,把自己關進光明寺美琴用過的房間里。他關門的聲音正好與外面的雷鳴重在一起,同時傳進江南他倆的耳中。

過了一會兒,所有的鐘都敲起來,已是下午七點鐘。

「咱們吃點東西吧。」瓜生說,「從昨晚到現在什麽也沒吃吧?」

「是呀。」江南有氣無力地回答。他喝下了杯中剩餘的一點咖啡,可是並沒有食慾。雖然肚子確實根空,不知為什麼只覺得嗓子很乾,想喝水。

他把盒裝即食粥熱了一下,卻只喝了一半。瓜生的身體狀況似乎也是如此,他做了即食炒麵,只吃了幾口,就一個勁兒地唱起水來。

接著便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沈默。瓜生望著越來越黑的天窗,江南獃獃注視著桌上那本打開著的記事本子。

「咱們接著分析吧。」瓜生一面嘆息著,重又開了口。他那只有一點稀疏鬍子的臉上,疲勞的神色越來越明顯,「雖然小早川先生有意見,可是這麼待著不吭聲,我實在受不了。我覺得咱們應當繼續努力弄清楚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是怎麽發生的。這也是對死去朋友的交代,不,應當說是賠罪。」

瓜生說出「賠罪」這種自責的話來,江南很是感動,對這種沉痛,他也有同感。三年前他也有過同樣的痛苦經歷,明知朋友們的處境十分危險,自己卻無能為力。三年前的那次事件十角館發生的一切,至今難忘。

儘管如此,江南仍是沒有回答,因為他對瓜生的一縷疑惑依然存在。本來聽了他的坦白之後,幾乎完全相信他了,可是剛才小早川的話也有道理,也許,一切都是瓜生自已編造的?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知瓜生對江南的沉默怎麽理解。他用水瓶的水倒滿杯子,一口喝乾,然後問道:「咱們剛才談到內海為什麽被殺,對嗎?」

「罪犯要毀掉底片,把兩架相機拿走也是為了處理裡面的底片。我不知道內海拍了什麼鏡頭,使罪犯這麼害怕。我想恐怕內海也不清楚自已拍的照片哪兒有問題。

下一個應當分析的是那間室內的情況。罪犯到底怎麼進去,又怎麼在我們衝進去之前,那麽短的時間裡逃跑的。」

「對!」江南心裡一震。

就算瓜生說的對,光明寺美琴是罪犯;或者瓜生本人利用「不在場證據」作了案;或者是另外還有一個罪犯,不管是誰,這個問題都是存在的。罪犯到底用什麼方法法出入那間密室的呢?

「唯一可以出入的門,由於內海推上了結實的障礙物,如果在那上邊施用物理方法是來不及的。我們闖進去後,罪犯如果想隱蔽起來,也沒有地方。」瓜生慢慢眨著眼睛,「這麼說來,首先應當考慮……」

正在這時,江南一下想到了,連自己也感到吃驚,答案竟是這麽簡單!在看到密室的情況時,早就應該想到的。對,就是他,中村青司,就是這個名字。

在美琴剛失蹤以前,江南還常常想到中村的名宇,可是不知為什麼,後來這個名字竟從他的意識中消失了。突然他發覺自己的心緒好像一直在被某種東西控制,受其擺布,想到此他搖搖頭。

「你知道這座宅院是誰設計的嗎?」江南截住瓜生的話說道,「這是以為有名的建築學家,他以設計類似時計館這種奇特的建築而聞名。他的名字叫中村青司。」

「中——村——青——司。」瓜生一字字地咀嚼,點點頭。

「好像聽說過。」

「啊,對拉,你不是學建築專業的嘛。」

「是呀,不過,只是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嗎?」

「可能。」

於是江南將其這位四年前已經死去的奇特的建築薛家。探到他在各地留下了哪些奇特的建築;探到在那些館中幾年來所發生的多起血腥事件。

「他有一種像孩子一樣的奇特的興趣,可以稱為『自動機關』迷。」

「自動機關?」

「就是在自已經手的建築物中,一定要加上暗櫃、暗門或秘密通道之類的機關。有時甚至瞞著房子的主人,悄悄加上這類裝置。所以這個時計館肯定也……」

「你是說這個宅院內也藏著這種裝置?」

「很有可能。」

「有道理……果然是……」瓜生舔了一下自已薄薄的嘴唇,「內海被殺的那間IX號室內,大概有個秘密通道。我剛才說,『首先應當考慮的』也就是這種可能性問題。」

「我猜也是。」江南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潤一潤喉嚨,「恐怕河原崎君死去的III號室,也有秘密通道。所以他才受到突然襲擊的。他本以為只要靠在門上睡就安全了。」

那麼到底那個秘密通道在什麼地方呢?下邊應該研究這個問題了。

江南腦海中浮現出內海屍體所在的IX號室的情景。

那是一間和其他資料室相同的房子,裡面有陳列用的玻璃櫃,裝滿文件的書架,櫥櫃內收藏著舊式日本室內鍾,門旁掛著一個唯一正在走著的大鐘。

他想起那已經僵直的、冰冷可怕的死者臉部表情:他翹著下巴,大張著嘴,瞪著怨恨的眼睛,而且視線朝著……

對,那間屋裡也有個同樣的磁磚——馬賽克大鐘,掛大鐘的牆與右面IX號室相鄰,當時牆上的指針似乎和前一次見到的位置有所變化。

「什麽事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