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遺言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一。

鹿谷門實和福西涼太兩人再次去了鎌倉的時計館。 他們今天去鎌倉乘坐的依然是鹿谷的汽車。由於前天發生故障的原因尚未查明,福西 心裡一直忐忑不安。但也不能因此而對這位年長的作家說不去。好在汽車一切正常,道路上車輛稀少,他們才得以順利到達,甚至還比約定的晚上九點提前了幾分鐘。

「歡迎!歡迎!」 伊波紗世子站在門口迎接,態度和昨晚截然不同。她那顴骨突出、面容消瘦的臉上勉 強地露出一絲微笑,必恭必敬地向他們點頭致意。

「特意遠道而來,深表感謝。承蒙您爽快地接受我的無禮要求,真不知說什麼好。」

「說得那樣客氣,真叫我們過意不去。」鹿谷一邊不好意思地撫摸著頭髮一邊說。

「這麼晚還來打擾您合適嗎?」

「白天事多,到了夜晚總算有了可由自己支配的時間。您感到不方便吧?」

「不,沒有什麼。我平日就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沒關係。」

「您的小說很有意思。讀起來便放不下,令人激動不已,所以那麼晚還給您打電話。 」

「承蒙誇獎,實在不好意思。您喜歡推理小說嗎?」

「喜歡,特別是非常喜歡象先生寫的帶點古風古味的偵探小說。」

「聽到您這樣說,實在高興。現實生活中發生的『迷路館』事件,您知道嗎?」

「略有所聞。根據記憶,聽說先生與那個事件有牽連,是真的吧?」

「是的,不過……」鹿谷又撫摸一下頭髮說,「嗯——請別叫我『先生』啦,聽起來 感到不舒服呀。」

「噢……」 紗世子回答得含糊其詞,同時把手貼在右耳的耳機上。看得出紗世子微笑時眼梢的魚 尾紋明顯增加。另一方面臉上現出很不自然的表情。這也許是因為她「非常喜歡」偵探小 說,而現在寫偵探小說的作家就在自己的眼前,因而有些緊張吧。要不就是——福西也想起了從鹿谷那裡聽到的她的過去。所以他想也許是由於十年前 ,她女兒和丈夫相繼去世以後,她就過著和歡笑無緣的生活。久而久之,變成了一副和微笑不太相配的嚴肅的面孔。

「他,昨晚住在我的房間里。接到您的電話,他就在我的旁邊呢。」 鹿谷可能發覺到紗世子用懷疑的目光瞧著福西,便作了這樣的說明,並說:「是我請他一起來的。他也很喜歡偵探小說,所以我們就成了好朋友。而且,他本來 也是採訪組的一員,應該和大家一起來的。」

紗世子也沒有挑剔什麼,心平氣和地說了聲「請」,把鹿谷和福西兩個人請進大宅院內。

走廊從門廳向左右延伸,她在前邊引導著兩個人,沿著一條走廊往前走去。走廊一直延伸到裡面。左手這一邊並排著的窗戶上掛著白色窗帘。和大院門柱上的燈及房門口的燈一樣,走廊天花板上的燈光也很微弱。也許由於這個緣故吧,在右手牆上,裝飾著數副面具,那一張一張的面孔,一看就使人毛骨悚然。

「嗯?」 在走廊的半路上,鹿谷低聲地「嗯?」了一聲,停住了腳步。

「您怎麼啦?」 紗世子回頭問道。這時候,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很奇怪的聲音。

「當……」 可以微微地聽見,好像是敲銅鑼的聲音。鹿谷又「哎呀!」了一聲,福西也吃驚地傾耳靜聽,並且不由自主地左顧右盼,向後張望。

「您怎麼啦?」 紗世子又詢問。鹿谷和福西一樣,一邊環視四周,一邊說:「這是什麼聲音?」

「聲音?」 紗世子似乎挺驚訝地歪著頭,把手按在右耳的耳機上。 「我什麼也沒聽到。」

「剛剛聽到的。好像是在哪兒把炒菜鍋掉在地上的聲音。喂,福西,你也聽到了吧? 」

「嗯,確實聽到了。」

「是嗎?」 紗世子挺為難似的低下臉說:「您瞧,最近,我的耳朵不太好。」

「是助聽器吧?」 「是的,可能因為戴了助聽器,所以沒聽見。」

「聲音太小。可是……」

「不要管它吧。這兒的房子建在高坡上,所以遠處的聲音也聽得很清楚,特別是在夜 里。」

「的確是這樣!」 鹿谷點了點頭,眼睛立刻朝著走廊右手的牆上看去。

「關於掛在那兒的假面具……」

「那是以前,老爺和夫人到歐洲去旅行時,在威尼斯買來的。」紗世子歪著頭反問道。「這些假面具有什麼問題嗎?」

「不,無所謂的事。」 鹿谷一邊撓著下巴尖,一邊眯起他那深陷的眼窩說道:「那些假面具,從右數第三副和第四副之間空了很大一塊地方,原來那兒也有一副吧 ?」

說完一看,果然是那樣,用於掛假面具的金屬鉤還釘在那空著的地方。

「您真是好眼力!」紗世子很佩服地再次看了一下鹿谷的臉。 「說真的,我從昨天就惦記著這件事。」

「噢?為什麼呢?」 「正像您說的那樣,在那裡本來有一副假面具的。不知怎麼搞的,從昨天下午起,就 不見了。」

「昨天下午?是什麼時間發現沒有的呢?」 「可能是大家在六點鐘進入『舊館』之後吧。我是在你們兩位來到的時候發現的。」

「啊」 了一聲,又去仔細端詳並排在牆上的假面具。

「是怎麼丟失的,有什麼線索嗎?我覺得一定是誰把他摘走的。」鹿谷問道。紗世子只是默默地搖頭。

「實在是讓人納悶啊!」 鹿谷和福西被領進了客廳。客廳內有優良的冷氣設備,坐在裡面覺得冷颼颼的。

伊波 紗世子說了聲:「我準備茶去。」便出了屋。

鹿谷對並排坐在沙發的福西低聲說道:「剛才的聲音,你是怎麼想的?」

「一下很難說清楚呀!」

「她沒有聽見就算是因為耳朵不好。可是那究竟是什麼聲音呢?」

「好像是寺廟裡撞鐘的聲音。也許在附近的山腳下有寺廟吧。」

「在這個時間裡撞鐘?奇怪!下午六點撞鐘的時刻早就過了!」

「說不定是什麼撞擊聲呢!」福西半開玩笑的說。

「哼,敲擊聲!你的意思是幽靈在作怪?」 鹿谷連笑也沒有笑,只是噘著厚厚的嘴唇。

「你假面具的事也是幽靈乾的嗎?」

「莫非在這座房子里除了伊波女士以外還住著其他的人?」 「那麼,也許是他——或者是其他的人——為了什麼原因背著伊波女士摘下來的吧! 因此恐怕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不一會兒,紗世子端著紅茶和點心進了屋,把茶和點心放在茶几上。她坐在鹿谷、福西兩人對面的沙發上,說了聲:「對不起!」就把一支煙叼在嘴上。那是一種細長的香煙 。紗世子接著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點燃了香煙,慢慢地吸著,似乎是想讓自己的心情平 靜下來。

「請您說吧。」鹿谷開口說道,「您不是說有事要商量嗎?」

紗世子開始有些猶豫,不一會,她把香煙放在煙灰缸上,然後點了點頭說:「昨天咱們初次見面,我就突然提出要商量事情,因此您會認為我是個可笑的女人。 但是,對我來說,身邊象現在這樣可以說說話的夥伴一個也沒有。昨晚看了您的書,突然 想如果是這本書的作者,一定能談得來。我可能有點太衝動了。」

「實在是太榮幸了啊!」 大概是想緩和一下對方的情緒吧,鹿谷也和顏悅色地笑了,並往紅茶里放了砂糖和煉 乳。

紗世子瞪大眼睛來回看著鹿谷和福西的臉,然後說:「首先,我必須請教一下,二位對古峨家的情況究竟知道多少呢?」

「這個家的情況?您指哪一方面?」鹿谷反問道。

「關於這一家的過去。你們若是和稀譚社的江南先生關係密切的話,也許從他那裡聽 到一些情況。」

「嗯,從他那裡聽到了一些大概的情況。另外,我個人也作了一些調查。不過,雖說 是調查,也並不是什麼正式的調查,只是昨天到這兒來之前打聽的一些情況。」

「具體地說是哪些情況?」

「您是想根據我知道的情況,來確定自己該從哪兒說起,對吧?」

「是的。」

「我知道的……」 他停頓了片刻,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紅茶,接著說:「首先是關於這片大宅院,據說它是十幾年前,由那個叫中村青司的人設計的;大宅院的原主人古峨倫典搜集的古代鐘錶珍藏品就放在這兒叫時計館,或者叫時計宅院的房子里;九年前倫典去世之後,財產就由他的兒子由季彌繼承;還有,在這十年當中,古峨家及其身邊的人相繼死了七個人。」

「哪七個?」

「倫典先生的女兒——永遠、護士寺井明江、伊波今日子(也就是你的女兒)、你的丈夫伊波裕作、倫典先生、主治醫生長卻俊政,還有倫典所信任的部下部郁夫。」

「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