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愛與恨的變奏

一條黑色的身影快速摸近隔壁院落的小門。他在門前稍立片刻,而後用肩膀輕輕一拱,門開了,黑影閃了進去,輕輕地把門掩好,沿著牆壁從東廂屋檐下的陰影悄悄摸向正房。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急於進屋,而在陰影處蹲了下來。

那個角落很黑,桑楚這裡也很黑,雙方都看不清楚。老桑楚慢慢地縮下身子,湊近胖子的耳朵低聲道:「他沒進屋。」

「你下來,讓我看看。」

桑楚指指凳子,表示不行。然後叫胖子繼續注意門外:「我懷疑那個人不是李邑。」

「我懂了。」胖子開始亢奮,「有人要害江寧。」

「不可大意!」桑楚朝外一指,「留神外頭,聽我的信號。」

胖子躡手躡腳地退走了。桑楚重又將身子緩緩直起。牆頭上生著些枯草,掩蔽起來比較方便。他默默地凝視著那個黑暗的角落。人當然看不見,他也沒企望看見。不管對方是誰,他無疑是有目的而來的。和胖子的理懈不同的是,桑楚認為此人要害的不一定是江寧,而是李邑!

白可夫?晏子昭?

但願不是他們。他這麼想著,側目朝門房看了一眼。可以肯定,胖子要是知道他現在的心理活動,嘴一定又閉不上了。

牆下有動靜,那個女鄰居出現了,手裡提著個鋼精壺,朝亮著燈光那間正房呆望了一陣,才慢慢地靠近門側的自來水籠頭接水。水溢出來了,臉還朝著正房。終於澆濕了了腳背。

接水聲停了。

有燈光那窗子上晃動了一下江寧的身影,旋即又消失了。黑影里沒動靜。

錯不了,這個人就是沖著李邑來的!

桑楚測了測牆頭的高低,估計憑眼下的體力還是能撐得上去的,但往下跳夠嗆。沒有必要逞這個能,老命要緊。他關掉口袋裡的BP機,以防它冷不防發出聲音來。

等待是最枯燥的,除了要耐心地睜大眼睛外,最他娘難熬的是不能抽煙。桑楚把下巴支在牆頭上,胸口貼著牆壁。有點想放屁,卻使勁收腹強憋了回去。他大略將此案的前後發展梳理了一遍,強化了一下重點,最後還是將突破口落在了宋凡的日記上:

「……小鬧鐘突然間響起來,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小雞在啄米,米總是吃不完。它要是能吃蘑菇多好……」

我們、我們、我們……那個人是誰?老桑楚咬著嘴唇,調動著所有的腦細胞。可以想像,當時宋凡和那個人正處於一種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什麼人能進行如此的交談呢?首先不會是她認為有威脅的人!夠這個條件的,在所有排列的人員名單中,尚子豪應該是第一位。他的年齡、身份,及其所處的重要位置,都可以使一位閱歷尚淺的女孩子上當。從時間上看,那無疑是監察部門進行過調查以後,宋凡或許有什麼需要解釋或者強調的東西,迫使她與尚子豪見面。這樣的推理顯然是能夠成立的。此外,這裡透露了一件物證:雞啄米的小鬧鐘。尚不明確的是,日記里提到的蘑菇,是鬧鐘上裝飾著蘑菇?還是當時他們在吃飯,菜裡頭有蘑菇?

突然,一塊瓦片砍在他腿上,是胖子扔過來的。老桑楚一激靈,知道是李邑出現了。

片刻,鄰院的門裂開條縫,李邑像幽靈似地閃了進來,確實是李邑,因為他毫無躲避之意,徑直地走向正房,嘩啷掏出了鑰匙。

桑楚跳下凳子,低聲朝胖子招呼道:「胖子,上!」

此刻,牆那邊已經有了動靜。

二人急撲而入,就見廊檐下的兩個男人已掐在了一起。兩扇房門同時而開,江寧和鄰居夫婦全沖了出來,但全不敢上。

桑楚怕胖子掏槍,急步上前,掐住了上頭那人的鎖骨。是李邑。好小子!渾身都是力氣。地上那人隨即跳了起來,原來是嚴學浩。

胖子傻了。江寧也傻了。

嚴學浩上前一步,撅住了李邑的胳膊:「來得正好,桑先生,這個人就是李邑。」

「撒手撒手。」桑楚先鬆開了手,又把嚴學浩推開。他現在一點兒都不關心李邑了,因為嚴某更使他感興趣。

江寧一把將李邑拉到身後,雙目逼視著嚴學浩,最後終於認出來了:「是你!」

桑楚靠著廊柱,點上支煙深吸了一口。而後朝那對夫婦揮揮手:「二位請回,這兒沒你們的事兒了。」

那兩口子對視一眼,禁若寒蟬地退走了。

胖子的兩隻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嚴學浩的臉。一個可怕的,甚至使他無法接受的陰影罩住了他的心。×他姥姥,怎麼會是他?

「怎麼是你?老嚴。」李邑彷彿不相信似地辨認著,「你來幹嘛?」

嚴學浩向桑楚身後閃了閃,好像怕李邑撲上來:「桑先生,他就是李邑!」

「李再興。」桑楚糾正道,「這是他現在的名字,我沒對你說過么?」

「這不是主要的!」嚴學浩道,「關鍵在於他是個在逃犯!」

「他已經落在咱們手裡了,你急什麼?」桑楚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個人,典型的葉公好龍。動真格的你不是他的對手。剛才我們再慢一步,你這一百多斤就交待了。」

「對對,我應該事先通知你們。」

「你本來就甩不著多此一舉。」桑楚低聲道,「嚴先生,容我說句難聽的,你從一開始就好像對我們不放心。這麼說不過分吧?」

嚴某想解釋,叫桑楚擋住了。他把目光轉向江寧:「江小姐,我們能進屋說話么?」

江寧正欲開口,李邑先說話了:「用不著,你們現在就可以把我帶走。」

江寧急了;「李邑,你……」

桑楚卻笑了:「不!我偏要在這兒談。請,進屋說話……」

一行人魚貫而入。

胖子走在最後。不知為什麼,他望著嚴學浩的後背,老有一種想撲上去的感覺。他無所謂交情不交情,何況與姓嚴的也談不上什麼交情。難辦的是,他拿不準。從桑楚的態度上看,他似乎對嚴學浩並不怎麼懷疑。當然,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不過,有一點胖子是看出來了,李邑對嚴學浩的出現顯得十分意外。

媽的!為什麼不是晏子昭或白可夫?胖子衝進院門時,腦子裡想的僅僅是這兩個人。

可是,老桑楚似乎並不意外。

這是兩間正北房,外屋沒燈,隱約能看見些胡亂擺放的什具,裡屋卻非常乾淨,有桌櫃和一張舊式的大床。床頭處豎著個十年前還算時髦的織錦罩落地燈,牆角靠著個小書架子,零星擺著些書和雜誌。只有一把椅子,桑楚位過來坐下了。

「能抽煙么?」

「不行!」江寧當即拒絕。

李邑說算了算了,帶頭先點上一支,然後坐在了大床上。江寧挨著他坐下來,目光轉向嚴學浩。嚴學浩立在門口,面無表情。他旁邊就是那個拿屁股拱過她的胖傢伙。

桑楚點上煙,慢慢地吸著,眼睛停留在煙頭上,誰也不看。

桌上放著個小鬧鐘,嘀噠嘀噠走得挺歡實,但不是雞啄米。

「這屋子好像挺潮。」桑楚冒出這麼一句話。

不知所云。

老頭子咳嗽了一聲,抬手撓了撓腮幫子,道:「李大包工,我剛才手下不重吧?傷沒傷著你?」

李邑突然笑了:「我只佩服你的速度!」

桑楚也笑了:「光有速度還不行,關鍵是誰。」

「不錯,你出手確實很准!」李邑的聲音很平靜,「言歸正傳吧,你是否打算把我帶走?」

「那還用說。」桑楚直了直腰,「關係到兩百多萬元的案子,擱誰也不敢馬虎。」

他看了嚴學浩一眼。胖子卻在看他,那目光十分不解。

李邑聳聳肩:「那還等什麼?」

「不忙,我現在有幾個問題想請你解釋一下。至少得對老嚴有個交代,是吧,老嚴?」

嚴學浩點頭嗯了一聲:「應該徹底審查。」

「啊!那你就聽不著了。」桑楚笑道,「公安局不設旁聽席。好了,李邑!你先告訴我,重返古城,你就沒想過會落網么?」

「想是想過,但我沒想到老嚴會多管閑事。」

桑楚朝嚴學浩擠擠眼:「老嚴,聽見了吧?」

「這怎麼是多管閑事?」嚴學浩急了。

「不說這個。」桑楚抬抬手,「李邑,還有你,江小姐。咱們的捉迷藏好歹玩夠了,現在我想聽你們說幾句真話,行么?」

「不一定。」李邑回答得挺乾脆,「這世界上還有真話么?」

「我認為有!」桑楚望著他,聲音很有力。

伸向嘴唇的香煙在李邑手中停住了。

「告訴我,李邑!你是怎麼死里逃牛的?」桑楚傾身上前。

李邑的臉沉了下來,快速而有力地吸著煙蒂。好一陣兒才恢複了常態,煙蒂被拋在地上,用腳尖碾碎了。

「那是因為我命不該死!」

「怎麼解釋?」

「沒法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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