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陵園靜悄悄

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

白可夫沿著寂靜的過道朝前走著,在經過晏子昭的辦公室時,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最終沒有進去。

今天是九月九日,是個叫人提心弔膽的日子。和以往進錢不同,這次是在宋凡自殺之後,也是在公安局插手之後。依照眼下的形勢,最好像死狗似地呆著別動。不知晏子昭是怎麼想的,這錢還能去送么?

他輕輕地開了門,又輕輕地關上。靠著門喘息了一會兒,撩開衣襟看看別在腰帶上的那把鋼絲鎖。黃銅鎖的鎖頭硌著腰側突出的那塊骨頭,他適當地調整了一下。

原打算不帶什麼東西的,他不願意再次充當晏子昭的幫凶。可出了門又發現不妥,還是應該帶件傢伙,不防李邑還要防晏子昭呢!回家找東西,找了好幾件都覺得不對勁兒。不!不能用家裡的東西,一旦出事,這會成為線索。這樣,他才決定去小商品市場看看。結果弄到最後,還是覺得這條鋼絲軟鎖合適。

這個銅疙瘩砸在腦袋上,不像砸西瓜才怪呢!放下衣襟,他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辦公桌前發獃。

眼下是個焦頭爛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亂了方寸,幾乎連完整地想一件事情都做不到。首先,錢送不送?是放下就走,還是像晏子昭所說的,留在暗處觀察一下再說?他沒有主意。其次,發現李邑來拿錢又怎麼辦?真下手么?他覺得自己不尿褲子就是好的。

更要緊的是,警察已經開始行動了,誰敢保證沒有尾巴跟著。

他越想越亂,真正的六神無主了。

拿起電話摁了幾下鍵子,對面很快就傳來晏子昭沉沉的聲音。

「我,白可夫。」他覺得自己的手在打抖,「老晏,下午的事兒……」

沒等他把話說完,晏子昭便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不是時候!中午,隔壁酒館兒再說。」

咔噠,電話掛了。

白可夫朝話筒罵了句「×你媽的」,無奈地擱下了電話。他試圖從對方的聲音里判斷一下晏某此刻的心情,卻又沒有這方面的能耐。立起身,在房間里溜達了幾個來回,抓起雞毛撣子毫無目的的東一下西一下。最後他坐回桌前,開鎖拉出了抽屜。一萬塊還在報表下頭放著。他取出錢,賊似地躬著身數了一遍,然後抽掉兩張塞進錢包,剩下的碼齊,豎著塞入外衣的內兜。

篤篤篤,有人敲門。

他驚出一身雞皮疙瘩。過去擰開門,竟是江寧。

「怎麼啦?老白。」江寧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大白天的,幹嘛鎖著門?」

「風,風撞上的。」白可夫舌頭有些不聽使喚。

江寧大模大樣地擺擺手指:「不對吧,這屋根本就沒開窗戶。」

「江寧,你有事么?」

「沒事我才不來呢!」江寧推門進來了。

白可夫趕忙把門關好,靠門站著,不安地問:「你有什麼事?」

江寧沒理他,慢慢地拉開小挎包。白可夫緊張地看著,卻見江寧只不過拿出個小圓鏡子。

「老白。」江寧對著小圓鏡上下看,「你好像有心事?別搖頭,我的眼睛賊著呢!」

「沒有,我有什麼心事。」

「廢話,現在全公司都議論紛紛,你能坐得住?宋凡的死據說有點兒古怪!」

「我……我聽說她是服安眠藥自殺的!」

江寧呼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可她臨死前接到一個恐嚇電話!」

白可夫一抖,突然翻了臉:「什麼電話不電話,你跟我扯這個幹嘛?」

是的,一個恐嚇的電話!

為了這個電話,他整整一夜都在翻燒餅。即便是豬,也明白那個電話在宋凡自殺問題上的重要性。可晏子昭一開口就表現出他對那個電話的一無所知,甚至還充滿了緊張和不安。然而冷靜下來一想,白可夫的懷疑焦點仍然集中在姓晏的身上。當然不排除李邑的可能,但僅僅是可能,李邑和宋凡的仇還沒上升到非要致其乾死地的份兒上。而晏子昭卻幹得出來,肯定幹得出來!

這個電話對宋凡的威脅顯然是很大的,要不是她患了精神病,說不定早讓晏子昭除掉了。如今李邑的陰影越來越重,老狗於萬般無奈中拔除這顆隱患,是完全符合邏輯的。甚至包括自己,何嘗沒這麼想過。但僅僅是想過,絕沒有付諸行動的念頭。

自己和晏子昭最突出的不同之處就在這裡。所以,在一夜之間,白可夫最終的結論是肯定的。此刻,江寧閃電般地提出了這個問題,他必須招架。

小有不解的是,從江寧眼睛裡流溢出的不是宋凡自殺所帶來的幸災樂禍,而是徹頭徹尾的激憤。是否可以這麼認為,李邑原本是不想對宋凡怎麼樣的,打電話的確實不是他。

「老白,你喊呀!」江寧冷峻的面孔上掠過一個冷峻的笑,「用得著這麼敏感么?莫非那個電話是你打的?」

「你胡說!」白可夫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你什麼意思?」

江寧玩弄著小圓鏡,態度漸漸平緩下來:「老白,宋凡已經死了,她當然不可能指認某某某,但是你記住我句話,是賊就跑不了。」

只差一層窗戶紙了,她為什不把這層紙捅破?白可夫耳朵嗡嗡的,呼吸開始急促。不知怎地,他彷彿覺得江寧此刻的表情,和昨晚在河邊碰上那個姓桑的小老頭有幾分相似的地方。這感覺如同在X光室照片子,你什麼都看不見,而人家卻能看清你的五臟六腑。

「江寧,你坐下說好不好?」白可夫覺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

「說什麼?」江寧歪歪頭,把小鏡子揣回挎包里,「我並不想聽你說什麼。我是來向你送句衷告的:提防姓晏的!就這句話。」

言畢,江寧同樣大模大樣地開門走了。

白可夫怔怔地望著門口,丟了魂一般,四肢僵硬得動彈不了。他記得一清二楚,兩天前的這個時候,江寧用同樣的語言「奉勸」過晏子昭。天呀!她究竟想幹什麼?

難以忍耐的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午休的鈴聲悠長地響著。白可夫在房間里多呆了一會兒,估計人們都去食堂了,這才起身下了樓。他沒有直接奔酒館,而是到食堂里晃了兩圈。和幾個人隨便聊了幾句,然後才在人們不留意的時候退了出去。

小酒館離保險公司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晏子昭已在靠里的那張桌前坐著,慢條斯理地抽著煙。見他進了門,什麼話也沒說。白可夫朝夥計勾勾手,然後便在晏子昭對面坐了了來。他發現晏子昭的臉上多了塊傷,充滿病容的樣子。而且還很少見地穿了件挺新的風衣,頭頂上的帽子相反倒不見了。

先上來兩杯茶。

晏子昭往後讓了讓,把茶杯推開一些。眼睛順便掃了一圈兒周圍。酒館不大,總共才擺了四張桌子,在他進門之前,四個桌上都有人了。因為是老主顧,夥計把一個五十多歲的外地人請到了另一張桌上,並且根認真地擦拭了桌面。由此分析,在場的人里沒有盯梢的警察。櫃檯的桌上擺著台錄音機,正在播送一支老掉牙的流行歌曲,這可以使他們的談話稍微放心點兒。

夥計來點菜,晏子昭說還要以往那幾樣,酒么,白的,但度數不要太高。

「你的臉怎麼搞的?」白可夫伏在桌上問。

「路燈壞了,撞在了樹上。」晏子昭不敢說出李再興那檔子事。

白可夫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失眠了?」晏子昭瞟了他一眼。

「老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白可夫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怎麼辦?老晏。下午去不去?」

晏子昭重又掃了掃周圍。

「廢話!不去怎麼行?但是要有防備。我讓你帶的傢伙帶了么?」

「喲!壞了!我把這事兒忘了。」白可夫隨即靈巧地撤了個謊。

「你要撐不住了,老兄!」晏子昭虎著臉說。

「你帶了么?」白可夫關心的是這個。

「本來就沒說我也帶,只是讓你準備一下。」晏子昭見菜來了,趕忙收住口。

幾樣小菜擺上桌,雙方各滿了一杯酒,晏子昭抬抬手:「吃吧!好歹不能垮了。」

白可夫平時酒量還行,但今天他不敢多喝。照現在的心態,一喝開了口子就會剎不住車,剎不住車事就壞了。

他小小地抿了一口,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幾天是有點頂不住了,咱們得趕快想辦法。」

「頂不住也得頂!」晏子昭低聲卻很嚴厲地說,「辦法不是沒有,你還信不過我么?」

「你能耐大,這我知道。可你為什麼遲遲不動?上頭不是有人么?」

「你懂個屁!這種事首先得自己解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能隨便甩上頭的人。」

「現在還不夠勁兒呀!」

「看看再說。」晏子昭端起酒杯,「從眼下的情況看,李邑是想把咱們手裡的錢挖走,先滿足他這一點。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我看沒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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