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請柬 第十一章

尤四喜的車停在暗影里,跟他來的那個四川女子緊靠著他。他熄了火,很沒心思地和那女子揉搓了一陣,低聲並且挺煩地說:「我今天沒心思,你自己打個車回去吧。」

女人摟緊他,哼哼著。他塞了兩張票子在她手裡,這才把女子請出了車。他默默地點上支煙抽著,,臉孔被煙頭弄得一明一滅,形如厲鬼。

突然車玻璃被彈了幾下,他抬起頭。

他以為那女的嫌錢少,又來纏了,決定出去扇她幾個耳光解氣。可馬上,他怔住了。

門外站著的是姐夫單濤。

他拉開車門想下車,單濤卻推了他一把,自顧坐了進來。他被推到副駕駛的位置。車子轟然響著朝後退了退,吱一聲拐出了花園小區。夜挺深了,路上的車輛不多,因此單濤把車開得極快。尤四喜顫聲叫了好幾聲「姐夫」,單濤屁也不放一個。街燈閃爍在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給人以嚴峻甚至嚴酷的感覺。

尤四喜越發顫抖了,他早就聽說過,自己這位姐夫在自衛反擊戰中曾經用槍把子和大石頭劈死過敵人,不是一般的角色,今天晚上看這架勢,是不是要把自己劈死呀。

車子開出郊外,四周漸漸開闊和疏朗起來。單濤把車開上一條不太寬的土路,顛簸著往前沖。尤四喜喊了一聲「姐夫」,單濤抬手用手背給了他臉上一下,尤四喜馬上禁聲不語了。

車子終於吱的一聲停住。單濤摸煙點上。

「剛才有車跟著,知道么?」單濤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尤四喜嚇哆嗦了。

「什麼,我們被盯上了!」

「狗雜種,你他媽在我面前裝老實,我還真信你了!」單濤又用手背扇了尤四喜一下,「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你他媽的恐怕卷到案子里去了!」

「沒……沒有!」尤四喜叫起來,「不可能有車盯著我呀姐夫!」

單濤抬起手嚇唬了他一下:「老子當過六年偵察兵,還不明白這個,不然我幹嘛把車開到荒地里來。」

尤四喜看看窗外黑色的曠野,終於接受了單濤的說法。是的,車子開到這裡,跟蹤者就無法靠近了。

單濤推門下車,蹲在土路邊默默地抽煙,尤四喜遲疑了一下,也下了車。單濤讓他過去些,他不敢。單濤又說了一遍,他才在距單濤一米多遠的地方蹲下了。單濤扔給他煙盒兒。

「我不想繞彎子,四喜。你給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卷進路大明的案子里去了?」

「路……路大明?他有什麼案子?」尤四喜的聲音像在打擺子。

單濤沉默了一會兒,像自語一般:「路大明家出事了,他殺了個所謂的賊,自己也傷的夠慘。」

「這我知道……」

「閉嘴,我沒問你!」單濤狠盯著他。

單濤嘆了口氣,道:「開始的時候我信任你,讓你幫著了解一下路大明和什麼女人來往多,因為你一直和他們沒斷了往來。別插嘴,聽我說……你以為我不摻和你的生意就什麼都不知道么?我他媽知道,我他媽甚至知道你在深圳搞的那個公司也有路大明的紅股。王八蛋,你玩兒我還不是對手!」

「姐夫……」

「閉嘴,別叫我姐夫!」單濤站起來,在尤四喜面前快步的走動著,顯然憤怒到了極點,「你干你的,我本來就沒有興趣管。我只不過讓你幫我了解一下路大明和什麼女人來往密切。兩天了,你連半句回話也沒給我!」

單濤在尤四喜的屁股上給了一腳,踢得尤四喜蹦了起來。兩個人像兩頭公牛似地對視著,似乎馬上就要打起來。但最後還是尤四喜不行,癩皮狗似地蹲下了。

「姐夫,我……我把這事兒忘了!」

單濤仰臉看著天上的星斗,長嘆一口氣:「又是假話!」

沉默,四野萬籟無聲。

「姐夫,我實說吧。」尤四喜站了起來,「我不是不想幫你,因為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可是……我沒辦法呀,因為、因為路大明那雜種和好多女人都有往來……」

「那怕什麼,你把所有和他來往的人都給我弄清楚,一張紙總寫的下吧?」單濤走動著,看著尤四喜,「你是不是還有不能說的東西?是不是!」

面對著那對犀利的目光,尤四喜腦袋垂得很低。少頃,他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單濤沒有再問他。

不料,尤四喜突然衝上一步:「可是姐夫,你……你讓我說實話,你能不能也給我一句實話。你這麼關心路大明的案子,你圖的什麼?」

一句話反倒把單濤打啞了。他看見尤四喜的倆眼珠子在夜色里閃著賊光,知道這個小舅子的確在琢磨和分析自己。是的,自己的行為的確太不好解釋了。但是,他決不想把郭子豪的事說出來,至少現在不行。

遠處,郊區公路上不時有車飛馳而過,天地亮一下,就迅速沉入黑暗。那些來來往往的車裡,估計就有跟蹤他們的車。很顯然,公安局比自己更了解眼前這個小舅子,已經進入盯梢狀態了。啊,這混蛋!

可是單濤腦子再好使,也無法一下子理清小舅子尤四喜如何進入了公安局的視野。作為社會人,路大明接觸或者關係密切的對像一定不會只有一個尤四喜,甚至尤四喜在路大明的圈子裡連根草都算不上。可他卻被公安局盯住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單濤迅速得出了答案:經濟上的事兒!

因為尤四喜不可能和經濟以外的事兒沾邊兒。難道不是么,路大明可以和社會上的種種名流往來結交。學者、藝術家、企業家、教授等等。跟什麼人交往便有跟什麼人交往的道理。而跟尤四喜這種人交往,關係單純的真是一目了然了,一個字:錢!

想到這裡,單濤冷著似的顫抖了一下。發覺自己儘管早就想到了種種可能,並且相當明確地提醒了郭子豪,卻不成想:公安局的人絲毫沒有慢於自己,思維的聚焦點已然瞄準了「這裡」。

錢!毀人呀!

他的目光收回來,再次停留在小舅子的臉上:「你讓我給你一句實話,那好,你聽著,我不希望你再進去,三年大牢還沒蹲夠么!路大明這人很險惡呀笨蛋。」

他當然不可能把郭子豪拿出來說。

尤四喜沒有聽出姐夫已經躲開了主要問題,道:「當然知道,我比你還知道路大明有多險惡,可是他到底不是平頭百姓,對我的經營有好處!」

單濤心想:果然就這樣的層次,說深了他不會理解。於是道:「好處何在?你這一年虧多盈少,以為我不知道嗎?」

尤四喜道:「經營不善,這是正常的,安達信公司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這裡已經引到了很具體的問題上,單濤讓尤四喜把安達信的基本經營情況說說。尤四喜居然說『不清楚』。可他還辯解道:「路大明給我們撐著呢,大問題總不會有吧?」

單濤真想罵一聲「豬」,他凝視著他:「事實上我只聽說你在虧!而且虧得挺狠。」

尤四喜啞了。

又是一陣沉默,兩個人都感到了一絲涼意。他們鑽進汽車裡,各自點上一支煙抽著。單濤把話題拉回最初那個問題上:「四喜,說吧,你這幾天一直沒給我迴音,幹嘛去了?」

尤四喜舉到嘴邊的煙停住了,表情猶豫不決,最後低聲道:「我在盯一個人。一個女人。」

「誰?」

「叫丹婭,瑪蒂亞夜總會一個歌星。」

「這人和路大明……」

「對,」尤四喜看著姐夫,「她和路大明來往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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