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請柬 第二章

市府秘書長是個牛高馬大的傢伙,長得很像一個武打出身的當紅明星。歐光慈路上想,能把老路弄成這半死狀的盜賊,恐怕不是一般的賊,應該是一頭「猛賊」。

可是嚇人一跳的是,那個賊一點兒也不「猛」,是個很文弱的,並且很瘦小的傢伙。進入現場的第一眼,歐光慈看見的是死者的一頭頗漂亮的頭髮。因為它實在漂亮,所以觸目。重傷的老路已處在半昏迷狀態,血乎乎的手裡攥著電話聽筒。他和死去的賊相距幾米,旁邊是一把打劈了的椅子,椅子不遠的角落裡是那把導致一死一傷的刀——一尺多長的那把日式切菜刀。

路大明電話報案中說,賊先用刀刺了他幾下,他奪過刀把賊刺死了,過程簡單得要命。歐光慈布置大夥進入現場的時候,樓下馳來了救護車。他原本想過去摸摸路大明的脈,聽到救護車來了,便也罷了念頭。他彎腰看看路大明的血和傷以及沾了些土的臉,又用手背試試他的鼻息,感到對方確實還在喘氣,估計問題不大。

當然,那個賊是徹底死了。

取了些必須於第一時間提取的體征線索後,路大明被小心地抬了出去。這時候,「市府三號」已經有不少人聞聲而來了,外頭很亂。

歐光慈指示:不管是誰,一概不準接近現場。

外頭有人喊:「郭市長已經過來了。」

歐光慈糾正說:「郭副市長!」

夜晚正透出濃濃的秋意。從路大明客廳那寬闊的玻璃窗望出去,幾乎可以看見半個城的璀璨燈光,繁華的跟巴黎似地。歐光慈望著敞開的大窗幔,不明白路秘書長為什麼在晚上近十點的時候還敞著窗帘。他過去看了看,覺得那窗帘沉甸甸的,無疑是好質地。拉動窗帘繩子,滑道無聲地將帘子合攏了。

他把窗帘重新打開。這時,聽見外邊喊:「郭市長來啦!」

往門外走的時候,歐光慈想,人們總是喜歡把副市長稱之為「市長」,而決不會把「市長」稱為「副市長」,他覺得自己想得挺荒誕。

「市府三號」就是市政府住宅區的一部分,都這麼稱呼。郭副市長住的是「市府一號」,僅僅是稱呼,無級別概念。

歐光慈同樣認識郭副市長,因為郭副市長分管政法,加上這麼大的案子,寒暄便顯得沒必要了。

郭副市長表情像電影里演的那樣,極嚴峻:「老歐,怎麼樣?」

歐光慈看看副市長後邊站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們,然後又看看自己的鞋尖兒,道:「剛開始調查,我說不出什麼。但是,秘書長估計死不了。噢,您別過來,攝像機要照下這一塊——」

郭副市長感覺上挺古怪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在額頭上閃動著。歐光慈的話使他下意識地往後縮開,站在了暗影里。

「這應不應該屬於那種所謂的突發事件?老歐,專業上我不太懂。」

歐光慈心想:是啊,不太懂……可是他卻管著懂的。

「正在勘查,結論不好下。」歐光慈驅趕著湊上來的人,他知道人們的毛病,你一句話說走了嘴,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傳成五花八門的各種版本。「郭副市長,現在是採集線索,用於技術分析和邏輯分析。接下來更多的是大量調查排查工作,所以我不想下任何結論。因為突發案件以外還有蓄謀案件呢,這您知道。」

最後這種半恭維的話,是為了讓對方早些離開,他煩這個。

郭副市長倒是個明白人,叮囑了幾句就告退了。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歐光慈又追了上來:「郭副市長,慢走。做為辦案程序我得向您調查一下——郭副市長,您和路秘書長一層樓辦公,對他的各個方面有沒有什麼耳聞?我指的是最近這些日子。」

問這個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明白那是白費唾沫。當官兒的有當官兒的遊戲規則,決不會輕易說什麼。果然,郭副市長擺動著手指,聲明他和路大明只是工作關係,個人的私事是互不打聽的。然後就走了。歐光慈心想:屁!官場上最關注個人隱私!

這時候,他已經想起來了,路大明已經和生活在另一個小城市的原配妻子辦了離婚,輕輕鬆鬆地把10歲的女兒給了對方——這都是人人有所耳聞的東西呀!

他心裡真是很瞧不起這些當官兒的,活得太仔細了,累。

另外……他心裡想——路大明關鍵是沒死,如果死了,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到那時候,誰都會說出一大堆這樣那樣的傳聞。

回到現場,勘察還在繼續。一來二者的身份不同;二來路大明的新居確實很大,不費點時間是干不完的。估計局長很快就會趕來,自己得能說出些東西。他抬手看看錶,發覺那塊破表早停了,好在路大明客廳的牆上有個挺高級的壁鍾,時間是夜晚10點45分。

小郝上來告訴他,這一架打得夠激烈的,從卧室打到客廳,幾乎打遍了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後來其中一個衝進了廚房,刀於是就到手了——照路大明的說法,應該是死者先抓刀在手的。是的,可刀子最後被路搶過來自衛——那麼,重疊的指紋就缺少了部分應有的價值。

「頭兒,有意思的是這個——」小郝朝歐光慈勾勾手指,領著他繞過死者的屍體,過去按開了電視機和錄像機,「咱們來的時候,大馬摸了一下,兩部機子還都是熱的。」

說話間,屏幕上圖像出來了——顯赫的一個男人的屁股,光著。那動作一看就知道在幹啥。接著是一個女子的面部特寫,嘴張的挺大,在痛快的呻吟、半個乳房……

「關上吧!」歐光慈沒多說什麼,他什麼都不想說。歪頭朝左牆上看,一幅油畫的斜上方,是路大明和少先隊員在一起的一幅合影,路某很「純潔」的系著紅領巾,目視前方。

媽的,這是同一個人么?

歐光慈知道單身男人有單身男人的需要,因此不想把事情看得多麼「可怕」。但是,小郝接下來讓他看的兩個線索,逼著他把思路往那上邊「靠過去」。

兩塊口紅印兒,一塊在客廳的沙發扶手上,另一塊在卧室的枕巾上。兩塊,絕對是口紅。

歐光慈靠在卧室的牆邊站著,眼睛有些迷離。他的鼻翼警犬般的搜索著,聞屋內的各種氣味,隨即他聞出了那種男人一般不用的香水味兒。

看來有戲了!

他問小郝聞到什麼沒有,小郝認真地點頭,然後掀起枕頭,指了指下邊的半卷草紙。二人心照不宣。

媽的路大明!

歐光慈堅信,這個在此留下印記的女人絕不可能是路大明的前妻。人啊!

他又想起了客廳里那個掛在牆上的戴紅領巾的傢伙。

「客廳沙發上還有一塊呢。」小郝提醒他。

歐光慈擺擺手,意思是不必看了。隨即他聽見了樓道里局長的大嗓門兒,局長好像在向什麼人發脾氣。

「盧局長來了,我去伺候伺候。」歐光慈第三次邁過死者的屍體朝門外走去。突然,他站住了。他突然發現,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死者的臉有幾分眼熟。

見附近有人,歐光慈讓盧局小聲點兒:「盧局,這個情況我感覺上和今天的血案有關係,你現在讓我說道理我說不出來,純粹的個人感覺。」

「是不是有想法了?說給老子聽聽。」

歐光慈搖搖頭:「說不出來,現在就像便秘,拉不出來。但是肚子里絕對有屎。」

兩個人就這樣很粗放的交談著,談的基本上是路大明其人,盧局以往也和路大明熟絡並且關係不錯,但是搞女人這情況一出,就好比演員把臉上美麗的油彩抹掉,怎麼看也不中看了。盧局一口一個媽媽的。

「有別的東西嗎,比方……」

歐光慈知道指的是男女性事後的遺留物一類的東西,現在的技術,分析起來不難。但是今天的現場確實沒有「那東西」

「有沒有必要和路某的前妻取得聯繫?」歐光慈看看盧局。

盧局想了想:「你看著辦吧。老歐,你過來我有話說。」

歐光慈湊過腦袋,盧局嘴熱乎乎的氣撲了過來:「老歐,你可能知道,路大明是今天來這幾位的紅人兒,咱們辦這案子不會太順,你有個心理準備。」歐光慈笑笑,心領神會。盧局又問他人手夠不夠用,歐光慈想想,道:「還行,人不夠我會跟你要!」

盧局走時又罵了句「媽的」。

歐光慈跟盧局下了樓,望著車子開走,然後便站在樓前的空地上想事兒。這片樓是市內比較好的一片,市府在這買下一批房子,給的是經濟適用房的標準價,無形中等於少花一百多萬。這些事情早已不是新聞了。所謂「市府3號」就指的是這批房子。路大明分了房子,原則上住的是級別面積。那麼,至少在好處的佔有上他是獲益者——歐光慈想到這兒,發覺自己的思維已經飛遠了。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返回樓上。

大馬告訴他,這小子眼熟,但是一下子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了。歐光慈說:「你比我歲數小,忘性卻比我還他媽大。你忘了你把人家的一桶漿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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