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交易 第三十二章

窗外是無邊的燈海,這無疑是城市最美麗的時刻,最美麗的!

楚懷璧——當然不是楚懷德——靜靜地立在19樓的窗前,久久地望著眼前那璀璨的燈海。多美呀!記得當初買下這套公寓房的時候,最使他滿意的就是此刻這景緻了。

那燈光中彷彿藏著無數的童話。

他希望哥哥能在人生最後的日子裡,充分感受一番大都市的繁華。可是,這一切都隨著那天晚上的離別而成為永遠的不可能了!大哥!

他的淚在窗子反射的光線中閃爍著,耳邊似乎迴響著童年的歡笑聲。他們雖說生在小地方,但那下角鎮的靈山秀水卻無比養人!大哥一肚子的童話點綴了自己多彩的童年時光。在成為大集團的董事長後,楚懷璧依然不時地覺得,自己若是搞寫作恐怕更好些。

人就是這樣,與其說是自己設計了自己,不如說是環境設計的。在企業家的光環籠罩了他以後,詩意的人生便日復一日地稀薄了。但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最大的悔恨便是當初不應該使哥哥也變成「企業家」——是自己把哥哥毀了。

從人的素質上分析,哥哥最好的選擇是當一個鄉間的語文教師。

為這個,他好象和哥哥爭執過,嚴肅地指出他不行,不是干企業的人。可哥哥孤身一人,性格似乎變得固執了。他說老家的原料充分、便宜,他一定要搞一個黃洋木工藝廠。

為了不使哥哥產生其它想法,他給哥哥提供了辦廠的啟動資金。

錯棋就是那一步,就是那一步呀!

楚懷璧抱著雙肩,任夜晚的風把臉上的眼淚吹得冰涼。

幾年下來,哥哥的那些合作者生生把一個苦心搞成的企業吃空了,那些人當初口口聲聲自稱朋友。楚懷璧一想到這些便嘆息不已。錢失去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哥哥在一次無意的檢查中,竟然查出了肝癌!

整個故事就從這兒發生了,肝癌——他現在依然能無比清晰的回想起那個晚上的一切,那個晚上太刻骨了,刻骨銘心!

地點是哥哥用長途電話告訴他的——白果巷。

「你別廢話兄弟,白果巷那個綠漆門小店!你現在別問那麼多,來就是了。開你的車來,帶人來也行,反正我要和你在白果巷那個小店碰頭!」

哥哥很倔,說一不二。擱了電話楚懷璧一夜沒睡,想不懂哥哥要幹嗎。也許生出過一些預感,但是說實話,很不清晰。

第二天上路以後他的腦子很亂,一會兒是集團內部潛在的暗流,一會兒是哥哥莫名其妙的提議——他原先的計畫是先回下角鎮,住幾天,了解一下哥哥那工藝廠破產的情況,看有沒有補救或解決的辦法,然後帶哥哥回省城住院。

但是哥哥的「陰謀」把他的計畫頃刻打亂了。

抵達興城,下榻興城飯店,晚餐……直至回房。晚九點多,楚懷璧悄悄地溜出了房間。

離開飯店時,他居然像兒時一樣,對哥哥拋給他的那個懸念有著七分的好奇、三分的不安。

出來以後所發生的其它事情他一點不知道,那時候他只想馬上見哥哥,沒有其它。溜進白果巷的時候他的確回了一下頭,但是那純粹是某種下意識動作,絕沒看見方小蘇。

巷子是幽暗的,僅有那麼一兩盞燈在似有似無地打著瞌睡。他一路走下去,心情竟有些沒體驗過的緊張感。

不久,他看見了那個綠漆門。看看四周,然後搞情報似地閃了進去。

那家主人是個瘸子,躲在暗中朝他笑,往裡走時,話一句也沒有。見到哥哥的時候,瘸子一扭屁股便走了。

哥哥泡了一壺茶正在等他。

「哥!」

哥哥朝他招手:「進來,關上門,別上插銷!兄弟,你看我剃的頭像不像大老闆。」

哥哥摘下了頭上那頂土兮兮的帽子,很可愛的胡擼著腦袋。楚懷璧在哥哥的對面坐下了,心慌慌的挺不好受。

「哥,你什麼意思?你搞什麼鬼?」

楚懷德倒茶給他,讓他喝,然後說:「兄弟,下角鎮你也別去了,查不出,什麼也查不出。人家早把手腳做了,算計好了的。」

楚懷璧喝著茶,道:「哥,不查就不查,你也用不著搞特務似的把我弄到這兒來呀!」

哥哥很詭秘地笑了,晦暗的臉色似乎有了些光:「兄弟,我弄你來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治病的事,我的病沒治,這我懂。我叫你來,是為了你呀兄弟。你的集團不正在鬧鬼嗎!」

「哥,你要幹嗎……」楚懷璧一下子緊張了。

楚懷德示意他坐下:「喝茶,喝呀,你聽我說——」

「不不,哥,你什麼也別說。」

楚懷德很和善地看著弟弟,讓他喝茶:「話你總得讓我說吧,告訴你,我要替你去華龍集團查一查鬼。咱們演一齣戲如何,兄弟?」

「哥……」

一個恐怖的計畫就這樣誕生了,非常古老的那種:李代桃僵。

古《樂府》有詩云——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傍。

蟲來噬桃根,李樹代桃僵。

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

不,這個「戲」絕不能再演下去了!

楚懷璧抱著肩膀離開了夜風漸冷的窗口。他現在已經通過方小婭知道了背景的一個大致輪廓,感覺告訴他,自己不是演戲的材料,企業集團也不是靠這種辦法來經營的。哥哥,一個天真的人呀!

他衝到桌前,刷刷地翻著枱曆。印象里,那個姓歐的警察留過一個電話號碼在上邊。

哦,這兒——他抓起話筒,遲疑了約十秒鐘,咬咬牙毅然地撥通了那組數字。很快,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飄了過來:「哪一位,請說話。」

「你……你是公安局歐隊長么?」

「是我,董事長。」歐光慈的聲音里充溢著不可思議的自得之感,「你是不是想和我們談談?」

楚懷璧驚愕得幾乎說不出話,突然醒了似的:「噢,是的是的,我要見你!」

「可是,董事長,我聽人說你在興城被謀殺了。」

「這……,歐隊長,事情不是那樣的,我……見面我會認真解釋給你的!」

「好極了,我們馬上就到!」

楚懷璧慢慢地放下了電話,滿頭冷汗。

突然,門鈴響了:叮咚,叮咚,叮咚——三聲。

楚懷璧頓覺肉緊,彷彿有看不見的某個幽靈躲在看不見的地方。門鈴又響了三聲,他哦了一聲,快步過去開了房門。見鬼,門外站著的竟是歐光慈一行人。

也就是說,方纔此人就是站在門外接的那個電話。

各自落坐,歐光慈道:「董事長,我們剛剛送走兩個人,方小婭,羅汶。我現在要聽你的了。」

這兩個名字無疑在楚懷璧的心上添加了一些分量。但是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非常迫切的願望就是講出一切。可他第一句話問的卻是:「歐隊長,你是不是從聲音里聽出了是我?」

「噢,聽聲音嘛,我們這位女警官比我厲害多了。」他指指伍玲春,「事實上你應該明白,我那時既然已經站在了你的門外,說明我完全用不著靠聲音分辨你是誰了。」

「是是。」楚懷璧抹著腦門上的汗,「現在就講么。」

「講吧,時間不早了。講清楚了,你和我們都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楚懷璧讓他們抽煙,自己也點上一棵,然後便原原本本地開始了陳述。直講到於白果巷聽到了哥哥的計畫,眼淚潸然而下:「……他要用我的身份去死,讓我以他的身份來省城調查華龍集團的情況。」

「拙劣,太拙劣了!」儘管已經分析出了,但得到楚懷璧的親口證實,歐光慈還是惱怒不已,「簡直是兒戲嘛!」

楚懷璧道:「請原諒一個將死的人吧,他跟我說他有很舒服的辦法去死,會比肝癌臨死前幸福多了。」

「冬眠靈。」伍玲春嘴裡蹦出三個字。

楚懷璧的眼睛瞪大了:「哦,原來他吃了安眠藥?哦,難怪呀,看來他給我喝的茶水裡已經放了這種葯。」

這一點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們互相看看,然後一齊注視著楚懷璧。

「聽你這意思……並不知道他的死法?」歐光慈問。

楚懷璧點頭:「是的,他說他要車開一開,往下角鎮方向開。他說他要作得像是我去接他。而且你們一定看出來了,我們兄弟倆長得很相像,弄出一些錯覺,使我回來有時間暗查集團內部的事情。我只以為他要製造車禍這類的死法。誰想到會是……」

「換句話說,你們並不想永遠地調包。」

楚懷璧點頭道:「那是自然,怎麼可能長久地瞞下去呢,那是不可能的。不要這樣看著我,歐隊長。我絕對反對他這麼干,我拚命地勸他、求他,我差不多要給他下跪了。可是我剛才說了,他往我的茶水裡放了葯,很快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的所有衣物、證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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