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交易 第十六章

1月4日,凌晨五時許。

一輛由興城市開往下角鎮的運煤大貨車在中途發現了情況。司機踩剎車踩得猛了些,副手一頭撞在前窗上,喲地一聲撞醒了。

「要死呀!」他朝司機喊。

司機噓了一聲,減慢車速,略微偏偏車身,指著車燈照到的前方。

昏黃色的車燈里,一個黑乎乎的傢伙斜卧在道邊的草窩子里。田裡的稻子已經收割完了,這裡除了稗草就是割掉的稻茬子。看得出,那是一輛黑色的轎車。

「嘿,大奔(賓士車)!」

是的,那轎車屁股後頭的銀亮亮的型號是醒目的:S50。可是不對呀,這麼高級的轎車絕對不應該趴在這樣的地方呀!

大貨車的火熄滅了。

這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個時刻,四野是漸漸聚集的霧。要是霧再大一些,眼前的情景恐怕就看不見了。

倆人從駕駛台的兩頭跳下車來,副駕駛的腳崴了一下。

他喊住往前走的司機:「喂,別過去,想死呀你!」

司機馬上明白了,知道這情況恐怕不會是好事,現場是不能破壞的。他讓副手把手電筒拿來。

副手卻說:「算了兄弟。別惹一身騷!嗨嗨算了,咱們還是走吧。」

「不行不行,你把手電筒給我。狗東西你也是開車的,搭把手可能救條人命呢!」司機接過手電筒的時候想起了自己一次很可怕的胃穿孔。

要不是過路的好心同行相助,自己說不定早死了。

他怕破壞現場,便很小心地踮著腳尖遠遠地往車裡照。

手電筒的光被霧氣弄得有些渾沌,轎車的玻璃又貼著阻擋視線的太陽膜。他回頭看了看坐在路邊揉腳的夥伴。

「喂,把咱車裡那快搭板給我拿來。瞪我幹啥,你瞪我幹啥,快拿來!」

副手扶著膝蓋往起站,道:「我跟你說別惹一身騷,碰上個不講理的,纏上你你就完了。」

司機指著那車大喊:「告訴你不至於,老子不想跟你廢話了。開著種高級車的人,用得著纏上我么!」

副手哼哼唧唧地從卡車上抽下一塊長條狀的板子,二人小心地把木板搭在了通往轎車的地面上。司機踩著試了試,回頭看了夥伴一眼:「我過去看看?」

「你他媽一根筋,隨你便吧。」

「兄弟,會不會出人命了?」

那副手道:「廢話呀你,怕的就是這個!」

驀然間想到了死人,那司機猶豫了。副手突然嘿嘿笑起來,拍拍屁股一把搶過了手電筒:「躲開躲開,你算了吧。菩薩心腸老鼠膽兒,還是我來吧。」

他推開那司機,踩著木板向轎車走過去。

四野的霧彷彿更濃了。

這個地方距背後的興城大約十六七公里的樣子,距前邊的下角鎮還有五十多里。可以說前不挨村後不著店。有些丘陵似的山包在遠方,此刻被霧氣遮著。近處基本上是稻田和一些排灌渠。

如此高級的轎車,恐怕本地一輛也有不起。從車牌上能看出車子是來自省城的。

說話那副手已經接近了轎車,他尋找著可以往裡看的地方,最後把脖子伸向後視鏡下邊的一塊小三角區——凡帖了太陽膜的車,都要在那個位置留一塊觀察後視鏡的地方。

不好辦,身子歪成了一個非常不容易的姿勢,依然不成,人和手電筒很難同時對準車內。他就移開手電筒黑乎乎地朝里看。背後那司機問:「關鍵是有沒有人!」

「閉嘴好不好,我找的就是人!可是他媽的……看球不清楚!」那副手本能地把手伸向車門。

司機叫起來:「嗨,別碰!」

「你媽的,嚇死我了!」副手觸電似地縮回了手。

「兄弟,報案吧。」司機去卡車裡拿了個手機出來,「只能報案了。」

副手退到路上,和司機對視著。很顯然,眼下只有報案一條路了。這麼好的車,裡頭若有人也不會是一般人,如今歪在四野茫茫的這裡,怎麼想都是反常的。

「咱帶了一箱走私煙,躲警察還來不及呢。」副手說。

司機沉默了一會兒,道:「不,還是報案吧。咱報了案就走。警察趕來時咱已經跑遠了。」

副手擺擺手指:「你想得簡單,警察是吃什麼的,咱的車印子滿地都是。」

司機大大地咳嗽了一聲:「那咱就不跑,咱就守在這兒。警察總不會翻查咱的車吧。」

副手拍拍他的肩膀,笑了:「對,這一手兒恐怕最保險。你報警吧。」

「還是你來。」司機把手機遞給了他,同時瞟瞟霧靄中的那輛賓士。

那天早上的霧,給現場勘察帶了不少麻煩。興城市公安局的人來得極快,卻因為快,警車在路上擦傷了一輛東風小卡。於是耽誤了一些時間。為了提醒來往車輛,他們在距離出事地點兩端各五十米的地方布了警戒。這麼一來,凡經過那條公路的車子,都知道11月4號這一天,那個地方出事了。

這個地方的行政管轄屬於一個叫旺庄的地方。旺庄的人也喊來了幾個。來那幾個一看那車子就沒了興趣,因為他們不認為坐這高檔車的人會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關心的是車裡有沒有死人。

車裡當然有死人。

警方按照他們的規矩有板有眼地工作著,兩個卡車司機自然是主要調查對象。領頭兒的警察是個長得粗粗大大的女警,很乾凈利落指揮若定那種。手下的男男女女們都叫她大春兒。

問的內容自然是慣例那些,時間地點,以及如何發現等等。兩個司機一邊回答一邊觀察現場上的動靜,弄開車門的時候,他們聽見旺庄的那幾個爺們驚呼了一聲,很整齊。

車門處能看見半個死人的身子。

兩個司機刷地出了一腦門兒汗。大春兒看著他們,讓他們繼續說:「後來呢,你們就把板子抽走了是么。」

「是。」副手點點頭,「然後就報了案,蹲在這兒等你們。」

「來,你們倆來。」大春兒似乎不想讓他們看見車內的情況,將二人領到了卡車的屁股後頭,又大聲喊,「小芳小芋頭,你們兩個有點精神好不好,車身一帶弄細緻點兒!接著說吧你們。」

她望著兩個司機。

兩個司機互相看看,覺得都說完了:「接著你們就來了不是。」

大春兒嗯了一聲,說:「你們要是冷,就把大衣穿上,別忙走,咱們還有手續呢。」

說著就離開了那倆人,向現場走來。那幾個旺庄的人一字排開蹲在田埂上,像漁民船舷上的一排魚鷹。大春兒朝他們喊,讓他們走人,那些人反倒不走了。

這時小芋頭把找到的幾件重要東西呈了上來。

「這是駕照,在車子的雜物匣里找到的,姓名尚可雄。這是尚可雄的工作證,華龍集團的專職司機。而這個你看,這是死者的證件,從這個人的西裝口袋裡找到的。」

「哦,他不是那個司機!」大春兒愣了一下,湊上去看,發現死者的確不是司機駕照上那個人。

「這人叫楚懷璧。」

大春兒把兩個證件對比了一下:「他是尚可雄的老闆。那是名片夾么?」

小芋頭遞上名片夾:「對,名片是楚懷璧的,華龍集團董事長。另外還有這個——」

名片夾和一個記了些東西的小本兒遞上來。

大春兒仔細地看著手裡這些東西,好一會兒才嘀咕道:「董事長私自開車上路,出了車禍——恐怕不是吧?」

「絕對不是。」小芋頭說,「根據發案地點,車子最近也距離興城17公里,真是因為不會開車而出車禍,估計早就翻車了。再說了,從他那安然的死相上看,也不能說是車禍致死。我認為,若不是謀殺,十有八九是心臟猝死。」

大春兒讓小芋頭把那些東西收好,看了看漸漸亮起來的天,而後把目光投在死者身上。

那位堂堂的董事長確實很安然,死的時候估計胸口在方向盤上輕彈了一下,所以現在的姿勢是很正確的坐姿而不是伏在方向盤上。那個打手電筒觀察的司機之所以沒看清人,正是因為人是靠在座位上的,那個沒貼太陽膜的三角很限制視野。西裝是藏青色,絕對名牌。雪白的領口上歪著那顆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頭顱。這人五官端正,特徵不突出。頭髮剃得很好,年齡四十五至五十之間。

小芋頭說的不對,心臟猝死的人,嘴唇和指甲不是這樣的。大春兒作出這個結論的同時,心裡咯登一緊。因為根據小芋頭剛才的說法,若倒過來說就是——若不是心臟猝死,十有八九就是謀殺。

車子里很寬敞,法醫在檢查屍體周邊內容,小芳在採集其它物證。大春兒特意看看座位和死者腳下,乾乾淨淨,沒有血跡。

「老關,憑經驗你認為死因是什麼?」

法醫老關說:「靜脈注射。」

說得十分有把握,不是老法醫不敢如此自信。但是關於注射了何種致死藥物,老關認為必須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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