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二十一章

摩托發動了,緩緩地朝前開了一截,突然加速,與李鐵二人擦身而過。等李鐵他們跟出巷口的時候,那爺倆早跑得不見影兒了。他們來到了那被稱作「四姐」的女人開的酒館,要了一瓶竹葉青,要了兩個大號的杯子。二人把一瓶酒平均分了,拉拉手開始划拳。可是很怪,兩個人似乎都被什麼事兒都著胸口,居然沒叫出來。老子擺擺手不來了,然後夾了塊驢肉慢慢地嚼。

兒子道:「爸,看來咱們被盯上了,聽夥計說他們前幾天去修車鋪找過我。」

老子沒理茬,繼續嚼著他的驢肉。老樹皮似的臉在酒館的燈光下層次分明。他的腮幫子蠕動著,嘴唇上一層油。兒子探過頭來小聲叫了一聲爸,老頭子端起杯子。爺倆當地碰了一下。

「林濤真的進去了?」

潘陽點頭道:「真的絕對真的,聽說事兒發了,公安局的人牽扯進去兩個。」

「你敢肯定這和十年前的案子有關係么?」

「爸,肯定的話我當然不敢說,但是十有八九。不然那個警察幹嘛在咱們面前提到路昌惠被殺?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件事兒。」

老爺子抿了一口酒,抹抹嘴:「我這幾天天天晚上做夢,都他媽快神經了。我從來沒這樣過。」

兒子把幾塊好些的驢肉夾進爸爸的盤子里,小聲道:「爸,要不然咱們和警察接觸一下試試?」

老子抬頭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道:「不忙,熬都熬了十年了,我怕一不留神翻了船。老洪叔不易呀!」

「或者咱們去聽聽老洪叔的意思?」

「看看再說,看看再說,來,喝酒。」

爺倆喝光了那瓶酒起身告辭,四姐把他們送出門外,打情罵俏地和潘陽斗著嘴。車子上路後老爺子說:「遠離這娘們兒,你可別給我惹一身騷回來。」

兒子說:「爸,你也是,這人不壞。抱好腰,我提速了。」

摩托跳了一下,子彈頭似地疾駛而去。拐進曲里拐彎的小巷,剛在院門外停下,他們愣住了——那兩個警察還在!

五分鐘後,警察跟他們進了屋。警察不坐,希望要一口熱水喝喝。老爺子趕緊讓潘陽去弄。氣氛顯得挺尷尬,老頭子說:「是不是還是那天的事兒,要是那天的事就沒什麼可談的了,我說過,十年了,弄不出什麼名堂。」

李鐵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別說十年。林濤收審了,你們聽說了么?」

「沒聽說,怎麼,抓了?」

李鐵看著他沒再說話。潘陽端著茶水進來的時候,李鐵說:「我們來向你們了解一個人,這個人叫戈恩洪。」

父子倆互相看看,然後同時搖頭。

李鐵和葉曉霜端起水喝了幾口,沒有再多問別的,他們讓潘氏父子好好想想:「沒準能想出來呢?」

出的門來,李鐵小聲告訴曉霜:他們知道戈恩洪。

曉霜說:「我的意思還是去面見林濤,直截了當地把這個人抬出來問問。」

他們鑽進車子,一迭連聲地罵潘氏父子。李鐵說:「未必有用。背靠背給他來個冷不防可能更管用!可能李東山的記憶有道理,那個墳墓里沒有人。」

車子駛出小巷,曉霜拍著車門說:「快點兒弄飯吃,我馬上就要餓昏過去了!」

車子加快了速度,忽然李鐵指指後視鏡:「看,潘陽!」

果然,從後視鏡中看到一輛摩托在緩緩地跟著。的確是潘陽。李鐵臉上浮出個笑紋,東拐西拐地找了家飯館。他們鎖了車進去找了個座,服務員剛過來,潘陽也過來了。

他們互相對視著。李鐵點了些吃的,服務員剛走,潘陽就開口了:「你們說的那個人我爸不認識,但是我認識。」

「他在哪兒?」李鐵小聲問。

「死了,埋在圓山公墓。」

「也許不是吧,你再想想。」李鐵笑了,「什麼時候想明白了,隨時可以來找我。我的電話你有。」

菜上來了。

黎雲被一個殺人的惡夢驚醒了,她披頭散髮哇哇怪叫著衝出來喊老阿姨,樣子恐怖已極。老保姆一見她那樣子就哭了,她幫她系好睡衣的扣子,替她套上甩掉的脫鞋,然後像哄小孩似地哄她重新睡下。老阿姨抽抽嗒嗒地說:「苦了你啦孩子,你可要注意身子骨呀,這年紀已經折騰不起了。唉!」

老阿姨去了。黎雲仍然睡不著,想著想著又抽嗒了起來,她腦子裡擋不住地出現了招商大廈北側的那座雕塑,一股強烈的恐怖感頓時籠罩了她的全身,她坐了起來,痴痴地望著牆上的大結婚照發獃。十年了,她和這幅結婚照過了十年,十年呀…………

「…………小雲,睡了么?」

門外突然有人說話,那聲音輕得像在自語。黎雲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望著窗戶上的那個佝僂的人影,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爸,你怎麼起來了?」

「小雲,你是不是睡不著覺,我這裡有安眠藥你可以吃兩顆。」

「不用了爸,安眠藥我有。」黎雲縮緊身子,心臟咚咚地撞擊著胸口。

窗外的人空空地咳嗽起來,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黎雲忙說:「爸,我真沒事兒,你快回去睡吧。天已經涼了。」

窗外的人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喉嚨里有呼嚕呼嚕的聲音在響:「小雲,你是不是又去看高源啦,他怎麼樣?」

黎雲痛苦地捂住鼻子忍住哭。十年了,他們父子已經十年沒見了。她不知道當省長的父親是不是不能去精神病院看自己的兒子,好像沒有這個規定,但是十年來,爸爸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兒子,這是事實。有一年她把高源弄回來過春節,恰恰又碰上老子去部隊搞團拜。她很奇怪,活生生的人真的可以咫尺天涯么?

咫尺天涯…………

「爸,高源挺好的,你放心。」

「我放心,我一直很放心。」窗外的影子說,聲音著透著疲憊,「小雲呀,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他?我實在太想他了!」

黎雲相信這絕對是真的,她帶著哭腔說:「爸,那當然好。我陪你去看他,哪天去都行,你有時間么?」

「啊,時間可能不多了,我要去看看我的兒子。小雲,你一定陪我去啊。」影子又咳嗽起來。

黎雲還是下了床,踢踢踏踏走到門邊,她問:「爸,你的肺上有不太好的聲音,要不要去看看?我聽出來了。」

「看了看了,我有很好的保健。我說小雲呀,精神病院的醫療條件究竟怎麼樣,不好的話你就實話告訴我。」

黎雲扶著窗欞,輕聲說:「放心吧爸,那裡的條件很不錯,真的很不錯…………爸,你回去睡吧,外邊冷。」

影子也靠在窗上:「唉,我睡不著哇。你剛才又哭又喊的我全聽見了,是不是做惡夢了?」

「是…………我經常做惡夢。」

「我和你一樣,也是經常做惡夢,剛才我還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向著我倒了下來…………」

「別說了爸,我害怕!」

窗外的人忽然沙啞地笑了,笑得很凄涼:「小雲,你聽說了么?最近出了點事兒,好像牽扯到十年前的那樁案子。」

黎雲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知說什麼好:「爸,我…………」

「我估計你聽說了,那個案子有一些東西牽扯到咱們高源呢!那座大廳是高源設計的,你應該聽說呀黎雲。」

「爸…………」

窗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突然變得很詭秘:「可能你還不知道,高源病的特是時候,黎雲,你不知道呀!」

黎雲緊張地說不出話來,膝蓋在發抖。

「黎雲黎雲,你怎麼不說話?」

「爸,快去睡吧。太晚了。」

窗外的聲音似乎有些生氣:「怎麼了黎雲,咱們平時很少坐下來聊聊,連吃飯都沒有話說,我們現在說說不好么?」

「好,可是…………」

「小雲,有些事情你早就應該知道了,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呢?聽我說小雲,你是高源的妻子,你守了十年的活寡,我是高源的爸爸,我這十年你知道是怎麼過的么?小雲,你不知道呀!」

外邊的聲音低沉下來,彷彿突然間老了十歲。

黎雲喘息著,終於咬牙問道:「爸,我早想問了,可是我不敢問。爸,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十年前在秋山別墅,是什麼人和你在小樓的房間里說話?肯定有一個人!」

外邊沉默著,久久沒有動靜。黎雲漸漸不安起來,她湊近窗戶小聲道:「對不起,爸。我讓你為難了。」

「沒有,孩子。我沒有什麼可為難的。」窗外的聲音彷彿很平靜,平靜得讓你感到異常,「現在我告訴你…………」

「不,爸爸,我不要聽!」

「你要聽,我希望你聽我說…………那一天和我在小樓房間里說話的,就是前幾天被抓起來的公安局副局長沈方,那天晚上他在向我彙報一件事,小雲,這件事被高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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