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十八章

黎雲聽罷無話可說,只能對著牆壁抹眼淚。他告訴李鐵二人,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起了,大同小異。這一年的年頭上就有一次,所不同的是,那一次串項鏈的絲線不結實,一下子就揪斷了,珍珠灑了一地。

葉曉霜道:「等等,難道他專門搶珍珠項鏈么?」

黎雲道:「倒也不是搶,揪斷了他就把珍珠扔了,他並不是想要人家的東西。」

「也就是說,他的確是針對珍珠項鏈去的?」李鐵追問。

黎雲哦了一聲,突然發現似的用力點頭:「對,確實!」

說話間大公子被弄了出來,醫生提出要給他打一針睡覺。李鐵提出想和高源交流一下,院方商量了一下讓步了。高源被帶到一間專供家人使用的房間,一進屋他就躲在一角蹲了下來。李鐵覺得那姿勢很彆扭,派出所抓了人犯都是那樣。葉曉霜想把高源安排在椅子上坐,黎雲說算了,他出毛病以後就變成了這樣,走到哪兒都一樣。

李鐵默默地看著高源,見他下巴上的胡茬子已經該颳了,至少看上去這次比上次顯老。黎雲說:「沒關係,我抽時間來給他刮。」

葉曉霜繼續著方才的話題,問:「黎雲,他為什麼總搶人家的珍珠項鏈?別的項鏈搶不搶?」

黎雲說:「你們不說我還真沒有細捉摸過,是的,他每一次犯毛病揪的都是珍珠項鏈——告訴我,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講究?」

李鐵點點頭問:「他在秋山別墅受刺激那次,是不是有誰帶著珍珠項鏈?你回憶一下。」

黎雲正要說話,高源突然摔手跺腳地叫喚起來。黎雲忙上前拍頭摸臉地哄他,並回頭說:「你看李鐵,『那個』項鏈不能說,你們真厲害?確實不能說那個項鏈。」

李鐵和葉曉霜交換了一個眼色,葉曉霜走過去看著高源,突然小聲道:「珍珠項鏈…………」

彷彿通了電似地,高源馬上哇哇地叫喚起來,要失控的樣子。

葉曉霜退到李鐵旁邊,低聲說:「的確是。等等,我再來試試。」她再次蹲到高源旁邊,用同樣的聲音小聲道,「瑪瑙項鏈,鑽石項鏈…………」

高源沒反應。

也就是說,他對珍珠項鏈有某種條件反射。李鐵過來又試了一遍,徹底確認了這一點。

黎雲忽然捂著臉哭了,說:「看看,你們隨便一接觸就發現了問題,要是早發現問題說不定能治癒呢。」

李鐵朝她擺擺手,讓她不要激動。他學著黎雲的樣子摸摸高源的臉,高源理也不理只知道摳自己的鞋幫。黎雲從挎包里拿出個火腿麵包給了高源。他們退出門來。

黎雲問:「告訴我,這能說明什麼問題么?」

李鐵沒吭氣,葉曉霜說:「很顯然,他精神受刺激很可能和珍珠項鏈有關係,非常可能!」

李鐵道:「嗯,是的。這一點基本可以肯定。準確地說,他更敏感的是『珍珠』二字,對『項鏈』還不是很敏感。黎雲,你好好回憶一下,他生活中有沒有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和珍珠發生過…………」

黎雲抬起一隻手表示明白,然後便開始在走廊里慢慢走動。最後她站住說:「沒有,至少我的記憶里沒有。會不會是小時候有過什麼事情?」

「嗯,不排除。」李鐵點頭道,「請問她母親還活著么?」

「她母親已經不在了,五年前走的。」黎雲看著李鐵的臉,低聲問,「你好像在迴避他父親?」

李鐵點點頭:「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明說吧,從你敘述的高源出問題的那個過程,我相信他一定在他父親的門外聽到了什麼。」

葉曉霜補充問:「你真的一點都回憶不出來了么,上次我們問你,還有誰在他父親的房間里?」

黎雲道:「這一點我反覆回憶了,的確想不起來。你們是不是說,他受刺激的根子在於那門外…………」

李鐵道:「那僅僅是我們根據已有事實的推理分析,你覺得它在邏輯上站得住腳么?」

黎雲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嗯,是的。」

這時聽見房間里有動靜,黎雲開門看看,對李鐵二人說:「他在撒尿,你們別進來了。」幾分鐘後,她回到走廊上,問,「你們還要和他接觸么?」

李鐵說:「請允許我再試一試。」

他進了屋,隨即屋裡傳來高源的嚎叫聲。李鐵退出大半個身子,把門微微弄開一條縫,高源的嚎叫聲頓時提高了八度。李鐵拉上門回頭道:「行了,不必再試了。」

在回城的一路上,三個人默默無話,似乎被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所籠罩著。直到分手李鐵才開口道:「黎雲,我想對於今天的情況你心裡會有一些想法的。想起了什麼的話,請及時告訴我們。」

「只能告訴你們——對么?」黎雲的眼睛裡很有內容地看看李鐵,下車走了。

李鐵和葉曉霜看著那女人走遠的背影,雙雙沉默。後來李鐵說:「曉霜,咱們倆找個地方吃晚飯好么?」

「算了吧。」曉霜的口氣不像前些日子那麼硬了,「省幾個錢吧,咱們買只燒雞去看看隊長,順便把今天的情況彙報一下,我覺得這些情況應該讓他及時知道。」

「成,聽你的。」李鐵掉轉了車頭。

這頓晚餐幾乎變成了節日,老海被年輕人弄回來的情況搞激動了,鬧著要喝酒,小保姆去街上拎回四瓶啤酒他還嫌少。席間他反覆讓李鐵和葉曉霜述說大公子高源那奇特的情緒反應,隨即問錢老師:「咱們家有沒有珍珠項鏈。」

結果找出一串假的。老海開亮了所有的燈,仔細地審視那串假項鏈。最後葉曉霜強調那沒有什麼意義,他方才罷手。

葉曉霜說:「即便有一串真的也未必有實際用處,老隊長,你不要忘了那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那才是要害。」

老海說他沒忘,他認為這個意外的發現是十年前根本沒有誰注意到的,否則的話恐怕那案子早就破了。李鐵驚問:「它真有那麼重要麼?」

老海用力點頭說:「絕對,感覺告訴我!喂,你們倆想沒想過搞一搞實地測試?」

「去秋山別墅?」

「對,行不行?」老海點上煙猛抽,拐杖在地板上敲得咚咚直響,「趁著秋山別墅原狀還在。」

李鐵想過這個,但沒有深想。他相信高源真的搞去試驗,頂多還是發一通瘋,不一定能摸到更有用的東西。他舉了去年辦的一個案子為例,老海的興奮度被壓下來一些。

「老隊長,我覺得把人弄出來試驗是可以搞得,但是需要有的放矢的搞,有目的的搞。」

老海接受他這個說法,隨即提到了另一個問題。他強調黎雲有幾分可信度,因為她的身份不一樣,矛頭暗含著對準了他的公公。李鐵指出:這一點無論如何是無法迴避的,黎雲那次帶他們去秋山別墅本身就決定了這一點,十年了…………

老海擺擺手:「行了,別說了。的確像你說的,十年了,那張網已經朽了、鬆動了。說的不錯。可是李鐵,今天獲得的情況是到目前為止指向最為明確的一次,你們認為這其中有些什麼可能呢?別怕,咱們關著門說話。」

李鐵在路上就想過這個了,他看看大夥,意思是我真說了。大家都望著他,於是他說:「最簡單的邏輯應該是這樣,兒子的設計圖紙出了問題,導致了文化館大廳倒塌事件的發生。這一點,老子心知肚明。假如兒子不瘋,老子會不會設法掩蓋這個事實呢?我認為他會,因為從三份圖紙先後消失的順序分析,大公子高源應該排在最後一個,那麼,我們完全可以設想,那位老子面對著兒子的發瘋所表現出來的態度等於是畫句號的態度。我的意思是,他清楚那件事已經被捂住了——沒事兒了。至於高源為什麼會發瘋?他的發瘋在多大程度上與那位老子有關係?從黎雲十年來態度上的變化我們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些。其實要說試驗,我倒很想試驗一下這對父子之間目前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老海面色如鐵,道:「小子,你真敢說。你還敢更大膽一些么?」

老海的話一下子使李鐵想到了沈方,但是它只能在肚子里哆嗦一下,絕不敢說出口來。他說:「老隊長你說了,這是咱們關起門來說話,不然我也沒有那麼大膽量。」

老海問他還有多大膽量,李鐵說就到這兒了,如果這一頭走通了,十年大案的偵破,指日可待。老海讓大家喝酒,他自己則拄著個拐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說:「這話說到此處打住,誰也不許再提了,案子咱們一如既往的搞,搞到哪一步該怎麼走,到時候看情況。李鐵、曉霜,心裡的事情不一定掛在臉上。我也感覺到了,這個案子的確是活動了。」

是的,案子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確是「活動了」。活動了就是成功,火候到了,只需伸手一推,十年營造的大廈就會變成一堆廢墟。老海囑咐他們一要嘴緊,二要濃縮目標。他解釋說,所謂『濃縮目標』就是將所有偵察線索進行適當疏理,找到最關鍵的核心問題予以重點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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