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十六章

郭東浩看出了這一點,聲音提高了一些:「你指責我的第二點是踢斷了杜長海的腿。那麼你聽著,如果我確信杜長海就是那個異類的話,在他還沒有向四指下毒手之前踢斷他的腿,這難道不是很好的一計么?防患於未然。」

「可是,他…………」

郭東浩快速抬手當住了李鐵的話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可是的對腿實際上並沒有斷』。是的,我早說過我妹妹跟不本可能把他的腿踢斷,是不是說過。好了,恰恰因為當時他的腿沒有被踢斷,恰恰因為他暗中溜來朝病室里砸了那塊磚頭,我現在已經把他從我的懷疑名單上勾掉了。啊,不要吃驚李鐵,你認為我是那個異類,我現在反倒不再認為杜長海是我心裡的那個目標了!道理很簡單,他那半塊磚頭並不能致四指於死地,而他卻冒著那麼大的風險打那塊石頭幹嗎呢?嗯,想一想——他顯然在提醒治療和守護人員的注意,以防真正的異類下手。」

「他…………防你?」

「起先我是這麼想的,可是李鐵,後來我恍然大悟了。請你回憶一下,實際上那天我並不在現場。李鐵,你說杜長海在防誰呢?」

李鐵只感到腦袋嗡的一聲,全明白了!

「你說,沈副…………」

雙手長得如同雞爪子似的一個老太婆打開了房門,她看了看門外的人,什麼話也沒說就讓開了身子。郭東浩抬抬手讓李鐵先進去,然後跟了進來。李鐵聞見屋子裡有一股很難聞的味道。像是在煮蘿蔔。

老太太在燈影底下說話了:「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再也不打攪我了么?是不是還是為了那事兒?」

郭東浩把門關嚴實,對李鐵說:「這是我幾天來最重要的一項收穫。你路上一言不發,我也不想太刺激你。現在我可以實實在在地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可怕了。大媽,你能不能把那些照片拿給這位同志看看,我們決不帶走,只是看看。」

老太太看了郭東浩一眼,進屋去了。郭東浩看著天花板,什麼話也不說,李鐵的心這時候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沈局——這倆字如千斤之重的兩個大鐵疙瘩壓在他的腦袋上。使他呼吸困難。說實話,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個極普通的初冬的晚上,老天爺會如此這般地玩兒了一次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心跳!他徹底懵了。可能由於彎子繞得太大太猛,他的心情亟需一個緩衝和穩定的過程——可直到現在他都不敢摸自己的脈搏。的的確確,對老海的推論,對郭東浩的推論,已經很…………很他媽讓人肉顫了,結果最後竟推到了沈局的腦袋上。這…………給誰誰都會頭大。

郭東浩說出「沈局」之後便不再作任何解釋。他告訴他:「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有些東西你看一看,然後咱們倆再交換意見。」話聽上去很平靜,但是心裡頭是不是波濤洶湧已經不言自明了。

車子橫穿全城,找到了這裡。郭東浩說:「我知道你一直沒來得及調查這兒——莫菲家。」

莫菲!

十年前,幽靈般出沒在案件中的那個莫菲…………

李鐵覺得郭東浩正在用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引領著他繞到了案子的另一面。為此,他對郭東浩的看法已經在不覺中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現在郭東浩的每一句話都會使他格外重視、格外在意。

莫菲——是郭東浩把自己拉回到這個本應該重視卻一直忽略的人的面前。這等於在自己面對著一堆零七碎八的拼圖一籌莫展之際,巧妙地指點了一小手兒。

正想著,那瘦如乾柴的老太太抱著個大抽屜出來了,郭東浩忙上前接住放在桌子上,老太太拍打著前襟說:「都在這兒了,你們先看著,我去看看鍋里的蘿蔔。」

郭東浩告訴李鐵,那是莫菲的老母親:「看不出來吧,已經快八十歲的人了。來,我來找一找,你只需要看就行了。來,坐下。」

兩個人拉過凳子坐下。

郭東浩很快就翻出十來張照片,他推開抽屜騰出一塊地方,一溜將那些照片排在桌上讓李鐵看。李鐵一一看去,見都是些黑白小照,有一些照片的邊上裁著當年特有的那種花邊。照片上是兩個人,一個是長相酷似老太太的一個年輕人,顯然是莫菲。另一個李鐵很快便認了出來:沈方——今天的沈副局長。

他把照片理齊攥在手裡,問:「郭處,你想告訴我什麼,我現在後脊樑已經冒汗了。」

郭東浩淺笑道:「咱倆一樣,我第一次證實了這一點時,後脊樑也出了一層冷汗。我問莫菲的母親這人是誰,老太太告訴我這人是莫菲當年插隊時的一個戰友。我問老太太這個戰友叫什麼,老太太告訴我說她叫沈亞軍。這些照片拍攝於1970年至1974年,74年以後沈亞軍離開了那個村子成了工農兵大學生。這和咱們沈局的經歷完全一致。」

「不用說了,郭處。這人就是沈局。我想知道現在的關鍵是什麼,你好像沒有解釋這個?」李鐵的腦門子上亮汪汪地出了一頭汗。

郭東浩說:「現在的關鍵有兩條,第一,十年大案期間,沈方來找過老太太,作為一般的探望給了老太太一些錢。同時從老太太這拿走了不少他和莫菲的合影。這些你可以從老太太那兒得到證實。第二,在過去的十年里,我們無數次談到莫菲。作為正常關係,沈方完全不必迴避他認識莫菲。可是他卻從未講過這一點,整整十年,一個字兒也沒吐。李鐵,你以為這正常么。由此我大膽推論,十年前出現在管小虎死亡現場的那個帶有莫菲指紋的小瓶子,很可能是沈方從莫菲家拿走的。多聰明呀,用一個將死之人的指紋來掩蓋真實案情。讓你查無可查。最後,他們藉助上層的力量徹底把案子捂死。你認為我這個推論有毛病么?」

「推論推論。」李鐵說不清怎麼搞的,突然惱了,「我們能不能離這兩個字遠一點兒,為什麼總是推論呢?」

郭東浩道:「你惱羞成怒了,李鐵,看來你已經接受了我的說法。你想一想,小兄弟,十年了,能找到供你推論的東西已經很不錯了——現在的關鍵是,我們的推論毫無毛病,完全站得住腳。因此是值得重視的。你不要做夢馬上就能拿到實征,那不現實。」

李鐵小聲道:「對對,我同意你的說法。我只不過…………只不過還是覺得這事情太突然了。另外,我們隊長為什麼沒發現這個疑點?」

「據我所知,杜長海沒來過莫菲家,這裡不排除沈方有意阻攔的可能。好了,幫老太太把東西收好。」郭東浩從李鐵手裡那些照片中挑了一張塞進口袋。

離開老人家,他們在汽車裡坐了好久。車燈沒開,雙方用不著顧慮什麼。敞開了分析了一番。李鐵問郭東浩:「如果沒有今天晚上我對你妹妹的跟蹤,也就是說,咱倆不碰頭,你能實話告訴我這些東西么,請你正面回答,郭處?」

郭東浩說:「這你不必懷疑,今天不碰頭難道咱倆永遠不碰頭么,我遲早會對你說的,你以為我心裡憋著這麼多東西好受么?現在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你以為下一步棋怎麼走?」

李鐵想了想說:「首先我感謝你對我的信任,至於怎麼走我倒想聽聽你的意思。首先我想知道,這事要不要跟我們隊長說?」

「李鐵。」郭東浩嚴肅起來,「我之所以把不該說的話都對你說了,原因就在於你這個人我認為還能客觀看事情,不那麼意氣。我為什麼不告訴小土豆、不告訴葉曉霜?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杜隊長面前保密。至少不要讓他馬上知道。」

「那,咱們能不能見見鄒局長?」

郭東浩給了李鐵一拳:「我就為難在這個地方,你覺得呢?」

李鐵想了想:「首先應該大致劃清楚,那個犯罪系統的大概範圍到底有多大,否則我寧可憋在心裡不說。」

李鐵話中的話郭東浩自然心領神會,他說:「這一點你儘管放心,鄒局長是十年大案以後調來的幹部,絕不是網裡的人。其次上邊把他調來抓政法並且兼任公安局局長,很可能是有目的的,咱們也不必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也就是說,你主張找鄒局長去說說?」

郭東浩道:「嗯,我把各種情況都想過了,最後發現這一級領導是不能瞞著的。偵破十年大案沒有上邊的支持是難以想像的。」

「那好。」李鐵同意了,「咱們什麼時候去?」

「要去就馬上,」郭東浩看看錶,「現在是晚上九點一刻。」

那天晚上,他們大約十二點才離開市府大院。鄒副書記的態度很鮮明:不管是誰,一概可以懷疑。懷疑的終極目的是搞清十年大案的來龍去脈,拿到破案的實證。以此為宗旨,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靈活機動。鄒副書記讓李鐵多聽郭東浩的,郭東浩畢竟是個橫跨十年的人。

現階段四個字:不動聲色。即不驚動沈方,也不必讓杜長海和刑警隊的同志全方位卷進來。具體的思維方向鄒副書記提出五條:1,不要寄希望四指肖國元醒過來,可能性不大。2,適當的時候可以往根上摸,即設計師高源那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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