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十章

吳主人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快一點兒。」

李鐵把摩托推回院子里,站在黑影中給老海打了個電話。

老海馬上說:「太好了,在巷口等著,我的車子說話就到!」

不到10分鐘老海就來了。見過吳主任,什麼話都沒說一行人便上了路。吳主任指點著方向,不久便開上了市郊高速路。吳主任說了個地名,竟是市屬縣的一個鄉所在地。一路無話。又走了約40分鐘,車子駛進了那個夜生活十分豐富的鄉。路邊上有一些拉著燈泡打撞球的,還有些吃小蝦的排檔,啤酒瓶子滿地扔的都是。老海說應該換輛車來,這車牌子太惹眼了。李鐵想起了隊長上次借的那輛破捷達。

他們把車開進鄉政府,然後跟著吳主任出來朝前邊的大河橋走去。過了大河橋,便看見了一家挺紅火的夜總會——阿里巴巴大世界。「大世界」外邊停了不少車子,好車居多,不下20輛。李鐵懷疑這裡有賭博或者賣淫的內容。看著隊長不吭氣,他便也緘口不語。他們把衣領豎起來進了門廳,在一片古古怪怪的聲音和氣味中往裡走。有一些可疑的女子和他們擦身而過,目光迷離、神色曖昧。

像走迷宮似地走到包廂的勁頭,那裡有一扇關著的紅漆門。吳主任在門上敲了敲,門馬上就開了,現出一張油彩抹的過於濃的女人的臉。她看見了門外的人,沙著嗓子小聲道:「來啦?」

「來了。」

那女人放他們他們走了進去。

屋裡的燈光暗暗的,一個人歪斜地靠在電視屏的拐角處,背對著門。他身邊是兩排呈「L」形的轉角沙發。從光線中能看出那人在抽煙,一口接一口的很神秘。那個開門的女人過去對著那人的嘴說了幾句什麼,對方抬抬手,她便無聲地走了。

吳主任過去關好門,轉身叫了聲:「溜子。」

「溜子!」老海脫口而出,「蓋、蓋…………蓋德幫!」

那人拍著巴掌慢慢轉過身來:「神人,真他媽好記性。杜隊長,虧你還記得我蓋德幫!」

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張極其恐怖的臉。這張臉的若干個部位結著些淡紫色的傷疤,那些疤由於長得不是很好,每一處都像拉緊的破氣球皮似的揪扯著,把一張臉揪扯得歪七扭八十分猙獰,眼角和嘴角都不在正常狀態。加上那細眼縫中透出的暗光,你和他對視的時候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很堅強的神經。

老海對李鐵說:「這位是當年的救火英雄蓋德幫,臉是燒的。」

「扯雞巴蛋。」蓋某朝李鐵咧嘴笑笑:「別看你們隊長現在說得跟鳥兒叫似的,他當初可是把我當兇手看的,我說的是當時——沒錯吧海爺。」

「當然沒錯。」老海答得爽快,「真他娘的沒想到是你,搞得神神鬼鬼的。怎麼樣,發大了吧?」老海坐下仰頭看著頂棚。

大家也紛落座。有小姐送了吃的喝的又退了出去,李鐵掏出了口袋裡的微錄擺弄著,蓋德幫說:「收起來收起來,別讓我看見那個,要錄音我什麼都不說。海爺知道我的脾氣。」

老海讓李鐵把錄音機收了。

蓋德幫說托共產黨的福,這幾年不幸弄了些錢,像阿里巴巴這樣的娛樂場他已經有六家了,干著沒意思,正考慮著向高科技發展呢。

他說:「想不到吧海爺,當年你把我堵在醫院燒傷科審問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不但活了下來,而且混出了人模狗樣。我現在一個小姐的月薪恐怕比你老都高。」

老海說:「的確想不到。你知道當初我是什麼心情么?我一邊和你談話,心裡一邊想:狗日的燒成了這種鬼德行,將來可怎麼辦呀,非餓死在荒郊野外不可——真這麼想的。」

蓋德幫哈哈大笑,笑得十分放肆也十分真實。

吳主任一一給大家倒茶,催說:「別說閑話了,快9點啦。」

李鐵在這種時候自然只能充當傾聽者和旁觀者的角色,但是感覺已經有了。在積案材料里沒有關於火災調查的記載,有的只是老海留下的那兩三份剪報。而眼前這個人無疑是那事件的親歷者,並且接受過老海的詢問。感覺馬上顯得豐滿多了。

「海爺,」蓋德幫湊上來一些,眼睛擠了兩下,「既如此,咱們言歸正傳吧。我蓋德幫原本想把肚子里這些雜碎帶到棺材裡去的,死了也就完了。但是怪了,手裡錢越來越厚,心裡的東西反倒越來越托不住了。人真他媽怪!吳主任可以證明,我向她說過我的心情。我說:老子現在連坦克大炮都買得起,進進出出6個保鏢跟著,還用的著像鬼似的活著么?我怕誰呀!吳主任讓我別毛燥,看看再說。」

說到這兒,他扭臉看著李鐵:「聽說你去設計院了是么?」

李鐵點點頭。

「瞎掰!」蓋德幫像誰放了屁似的在臉前扇著手。

李鐵覺得很奇怪,這蓋德幫到現在為止並沒有說什麼具體的內容,他卻感受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東西在涌動。彷彿一個由於地位的卑微而在矮檐之下蹲久了的人,終於踩著金錢的階梯站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再讓他蹲著是不可能的。這個現象恰恰印證了自己的說法,10年了,原有的人和事無法遏止地發成了一些變化,這些變化使得那張原本編織嚴密的網不可阻擋的老化了——這就是時間的力量!

「海爺,」蓋德幫轉向老海,「當初你根據設計院樓後邊的幾個腳印子推斷出我去過那兒,當時我不承認,我躺在病床上臉上纏著紗布,至死不承認。我說我是去救火,根本沒去樓後邊一步。其實我心裡佩服死你了,你是神人,憑几個腳印子就認定那是我!現在告訴你實話,我的確去了樓後邊。著火是後來發生的。」

老海告訴李鐵,10年前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火災現場,調查了樓外邊的一些蹤跡,從而認定蓋德幫與火災有關,憑據就是樓後邊的幾個腳印。蓋德幫後來才去救火,被燒成了這個樣子。那案子原本是可以繼續偵查下去的,但是情況卻發生了些變化——這裡他沒說明,李鐵心裡清楚所指。

「不必繞了海爺,我知道事情被人壓下去了。」蓋德幫的小眼睛放光,洞察一切地看著老海的臉,「你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人把案子壓下去的,那起火災應該一查到底呀!」

「我要是能告訴你,還他媽用等到10年後的今天么?」

蓋德幫笑了:「說的倒也是,要是查明白了,我蓋德幫可能就不會有今天的偉大成就了,在街上支攤兒修皮鞋也說不定。海爺,我今天告訴你的第一個秘密是,我發財的本錢是天上掉下來的——10萬,那是我混成今天這份產業的原始資本。海爺,你吃驚了吧!」

老海確實吃驚了,臉上出現了很少有的表情,他咬牙沉默了一會兒:「蓋德幫我日你先人,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蓋德幫把煙盒推過來,平靜地歪歪腦袋:「我憑什麼告訴你,嗯?你又不是我爸爸。對於一個想錢想瘋了的人,錢突然從天而降,我幹嗎報告警察。你一旦知道,我的好事兒不就吹了么。」

「看意思你想說,錢是誰給的你並不知道?」老海凝視著他。

「不是我想說不知道,事實就是不知道。我至今依然搞不清錢是誰給我的。存摺是挂號寄來的,地點是本市。很可惜,10年了,你不可能查到當年那挂號信的存根。至於存摺到是還有,為了留紀念我剩了10塊錢在上頭。」蓋德幫從電視機上拿過一個老存摺扔給老海,「送你當紀念吧,查是查不出來的,10年前還不興實名制。」

老海看看存摺,交給李鐵。問:「對方給你這麼多錢,不會一句話都不說吧?」

「那當然,他們打了個電話給我,口音是經過偽裝的,跟他娘牙疼似的。他們的意思很簡單,讓我老老實實的治病。別的不要多事。我老老實實的遵命行事,苦幹10年才有了今天。」

包間里沉默了一會兒,進來兩個小姐換去點心又上了一份新的。

蓋德幫說:「海爺,說老實話。我就這麼活下去也挺好,滿滋潤的。可是我心裡的那件事一直沒有死。日他奶奶的——七條人命不是開玩笑的,上千萬的大廳也不是開玩笑的,那些逍遙法外的王八蛋以為10萬塊錢就能堵住我的嘴,見他媽的鬼吧,我要是真不說,死了都會讓人把墳頭刨嘍!杜隊長,所以一聽說你們的人去了設計院,我就…………」他把摩爾煙用力的捻滅在煙缸里。

「杜隊長,我現在想說,您當年查到我去過設計院後邊那棟樓的後頭,那是您的真本事。現在設計院前邊蓋了一棟新樓,格局有些變化。花地沒有了,兩側院牆的斑竹也死得差不多了,但是您一定還記得當年樓後邊有一片不錯的小竹林,是吧,我知道您想起來了。我的腳印在樓角兒,您在那發現了我的鞋根兒上的一個特徵。現在我告訴您第二個秘密,我去那兒是有原因的…………」

「你發現了一個人!」李鐵突然接了句話。

蓋德幫的目光刷地轉到他臉上,十分驚異。老海嘿嘿一笑:「我是神人,他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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