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九章

「不對,核心問題絕對不在建材上。社會上的一些傳言是不可靠的,我不知道你們隊長講沒講這方面的情況,當年他徵求過我的看法,我持不同意見!」

李鐵從後視鏡中瞟見了葉曉霜一下子警覺起來的眼睛,心想:曉霜果然敏銳!有關內容老海只跟自己談過,她是憑直覺警惕起來的。

「小夥子,不知道你對我們這一行了解多少。」林濤繼續道,「任何一個建築項目的設計圖紙都是要封擋備案的,哪怕蓋一座公共廁所。但是,封存文化館大廳設計圖紙的資料館出了一場火災…………莫名其妙火就著起來了!」

林濤像第一次談話那樣很激動地講述了著火那件事,那表情那口氣像是在陳述一件久壓在胸而今日終於說出來的秘密。由於有了第一次的感受和隨後降臨的可疑點,李鐵已經老練多了,他這時表面上在聽林濤說事情,更多的心思其實放在這個人的肢體語言所流露出來的信息上。

他找到了兩個字:生硬——情緒與肢體語言缺少有機的呼應。那生硬的肢體語言暗示了一種極大的可能,即:他的義憤與激動很大程度上是做出來的!

第一次把自己做成一個懷疑論者。這一次呢,是不是要拋出一些乾貨?如果是的話,應該怎麼面對他說的東西呢?

這裡有些拿不準。

「就這樣,施工圖紙被燒掉了。我記得當時有人要進入失火的房間拍照,被你們的人擋在了門外。當然,我不是在指責你們。我是說,事情為什麼會那麼巧!」林濤拿起李鐵的茶杯看了看,見裡邊足有半杯茶葉,晃了晃放回原處,「那份燒掉了還不要緊,圖紙共有三份,由於那個建築是管小虎抓的,所以關於管小虎的死眾說紛紜。最多的說法是情殺或畏罪自殺,我認為都不是。我的理由是,管小虎很可能握有重要證據,也就是那份圖紙的副本,而為了掩蓋設計上的問題,管小虎被殺了,圖紙副本被拿走。你明白了吧——管小虎死亡的現場沒有找到任何圖紙。」

「謀殺。」葉曉霜道。

「絕對,你們隊長的觀點和我完全一致。」

「10年前你怎麼不對我們隊長說呢,口錄材料里沒有你說的這些。」李鐵雖然有所心理準備,還是被林濤如此明確的說法震驚了。他越來越拿不準眼前這位大老總。一會兒義憤填膺(第一次交談),一會兒又莫名其妙的撒謊(路昌惠肚子上的傷),而今又拋出了連老海都出言謹慎的重磅炸彈。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時間是最無情的,10年前的我還不是如今的我呢。」林濤說的有些氣喘,「那天我向你們說了一些東西,背後需要多大的勇氣你是不可能理解的。可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回來是不可能了。此後我一直沒有平靜,我想了很多東西。今天本不想說這些的,因為你們兩個畢竟還很年輕——可到底沒把持住。你們錄音了么?」

「是的,這是規矩。」葉曉霜說。

林濤擺擺手:「規矩都是人定的,我希望你們把那盤帶子還給我。不然…………不然我什麼都不說了。」

「曉霜,把帶子給林總。」李鐵不容分辯地要回了曉霜手裡的帶子,塞給了林濤,「那麼林總,第三份圖紙呢,不是有三份么?」其實他完全猜出了那份圖紙的所在。

那位大公子!

林濤收好帶子,看看錶又看看窗外:「把我的話告訴你們隊長好了,他馬上就會告訴你們第三份圖紙在哪兒。杜隊長其實已經掌握了不少東西,回去問他好了。我的話只能說到這兒。這麼說吧,那份圖紙你們如果有本事找到,10年大案差不多就算破了。如果找不到…………容我說句不客氣的,一切都白瞎!」

「林總你…………」葉曉霜有些生氣。

「別急曉霜。」李鐵朝她擺了擺手,他覺得和第一次談話相比,這一次應該說突進了一大步,不能企望一口吃個胖子。他原想把於萌其人抬出來問問,隨即封住了嘴巴。在沒有真正摸准這位大老總之前,還是多留一手為妙,「林總,能談得再具體點兒么。我覺得你知道的東西不少。」

林濤笑了:「小夥子,我糾正你一點。什麼叫『知道的東西不少』,這是我分析出來的東西。『分析出的』和『知道的』還是有所區別的。上次我好像告訴你們了,我當時是技術入股,在企業里的地位是虛的,類似於這種關係到生死的問題,我絕對不可能知道內情,之所以能跟你說這些,完全出於分析——要知道我是內行,我有10年的時間慢慢分析!」

「那當然,和您比起來我們就是徹頭徹尾的外行了。正由於是外行,所以才向您請教。」李鐵謙遜地說,「那第三份設計圖紙總應該有他的去向吧?」

「自然在設計師手裡。」

和李鐵的預想一樣。

「很可惜,設計師瘋了。」林濤很無奈地擺了擺腦袋,「好了好了,我真的只能說到這兒了,其實我連這些都不應該說,理由我上次說過了,我林濤實際上在刀尖上跳舞呢。」

「你怕有人報復你?」葉曉霜問。

「難道你不怕么?」林濤頭也不回地說,「別說你不怕,那兩個字說起來是容易的,做起來很難。如果你們有了我這麼大一個攤子,就會知道我所言不虛了。對不起,可不可以快一點兒?」

李鐵加快了車速。

原本打算詢問的劍傷問題,相比之下突然變得十分次要了。鑒於對林濤的進一步定位,李鐵自然不能不對對方拋出的新東西打幾個問號。不,新東西本身不必打問號。打問號的應該是林濤的態度變化。

想到這兒時,機場到了。

李鐵從沒想過林濤的妹妹應該是什麼樣子,想都沒想過。因此當那個女孩子突然從接站口跑出來的時候,他只覺得腦袋轟然一下,竟有些暈眩。後來他靜心細想,迅速地找到了問題的所在。她——林濤的妹妹,使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個青春夢。

在他發獃的時候,那女孩子已經撲進了她哥哥的懷裡。那頭染過的栗色頭髮像一隻小毛熊似地快樂地在林濤的懷裡拱著,伴著似哭似笑的聲音。林濤很紳士地吻了吻她的腦門兒,然後拍了拍她的臉蛋兒,又摁了摁她的鼻子尖兒。女孩子仰起臉,託了托鼻樑上的細邊金絲眼鏡。染著寇丹的長手指在林濤面前快速地比劃著,嘴裡說著什麼兩個人共同感興趣的東西,說到好笑處又用頭髮討好林濤的胸口。林濤很幸福又彷彿很無可奈何似地朝李鐵這邊兒擠了擠眼。

李鐵根本沒有覺出自己的眼睛有些發直,甚至葉曉霜踢了他腳跟一下都沒起作用。那一刻李鐵明白了什麼叫真正的——高雅,那是一種讓你深切感受到之間距離的風範,在這段距離內除了有經濟地位的因素外,更多的可能與學識、與修養、與時尚或者東西方文化的巨大反差有關。但是仍不能完全說清問題——似乎還有性格因素和絕對經過認真設計的裝束的原因。當女孩子快步向林濤跑過來的時候,李鐵想到了一部似乎叫《西西公主》的電影。

這女孩子達到林濤的耳朵高度,屬於標準的中等個,身材極好。湖藍色的絲質披肩,在她奔向林濤的時候恰如其分西飄揚起來…………真的,那一刻會使所有男人雙目發直。若不想發直,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眼睛閉起來。李鐵是後一種。

大概就在這時,一個沒想到的情況發生了。李鐵彷彿聽到有人喊了句什麼,隨即發現喊話的是身邊的葉曉霜。那是一種略有些絕望感的聲音,卻又使你覺得那麼清晰、那麼有力。

葉曉霜喊的是:「林濤,你撒了個大謊。路昌惠肚子上的傷根本不是劍傷!你這個大騙子!」

李鐵猛然從失態中驚醒了。

他下意識地想阻攔曉霜,可是曉霜幾乎使用一種警校學來的自衛方式給了他有力的一掌,飛快地離開了大廳。李鐵打了個趔趄,在過往旅客的無數雙眼睛中僵在了那裡。林濤在看著他,臉上的笑紋不見了。李鐵尷尬地朝她揚揚手,向曉霜追去。

他看見了林濤他妹妹轉過來的臉。

在葉曉霜拉開車門的一霎那,李鐵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兩個人掙扎了幾下,同時停住,然後眼睛同時朝天上望去。熬過了很難過的一分多種,兩個人上車回城。誰也沒再提機場大廳了的事。

老海聽了他們的彙報,表現得還算克制,但一支接一支的香煙依然透出了他內心的東西——他在激動。

「曉霜,你最後那個刺激太不理智了。」他很少有地給了葉曉霜後腦勺一下子,「剛剛咧開個口子,別因為你這句話又合上!林濤能把這些東西說出來多不容易呀,知道嗎你!」

曉霜不言語,老海約他們倆出去吃飯,曉霜站起來就走了。老海問李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李鐵心知肚明卻不好意思說出口:「我怎麼知道,女人的事情鬼他媽都不知道!」

老海不再追問,帶著李鐵去吃韓國燒烤。

吃飯的時候他們又把獲取的東西綜合了一下,老海叮囑李鐵依然不必把潮河邊上的談話和去瘋人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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