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八章

姓郭的顯然在監視隊長,這太好分析了!

老海的車不久就來了。他不讓李鐵說什麼,面色凝重地把車開到一條僻靜的小街停好。然後邁過一灘積水進了一個古老的筒子樓區。李鐵隱約看見牆上有幾個白粉刷的大字:××子弟小學

老海說:「讓你見見我的老情人,她過去是個老師。」

李鐵聽出隊長這是故意做出來的輕鬆。樓很舊,樓道理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二樓,開門進門,一股很不好聞的味道撲了出來,接著閃出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叫了一聲大叔。老海點點頭,把李鐵領進裡屋。屋裡暗暗的,床頭燈亮著。

老海叫了聲:「老伴兒,李鐵來了。」

李鐵注意到的首先是床邊的一架輪椅,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隨即把目光轉向了靠在床頭那張略有些浮腫卻十分慈祥的臉。

老海說:「這是錢老師,我沒辦手續的老婆。我本不想讓你們知道的,錢老師已經截癱7年了。」

李鐵無言以答。

老海告訴他,7年前錢老師被外地的一輛車撞成了截癱,命好歹保住了。至於後邊的故事,任憑想像。老海說這些的時候,錢老師就那樣默默地微笑,看得出,她過得很幸福。

「李鐵,是我不願意辦手續。」錢老師笑得很好看。

老海給她掖了掖被角,直起腰對李鐵說:「來吧,我們到這個屋子說話。老伴兒,你歇著吧。」

錢老師微笑著眨了眨眼睛。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李鐵抹了抹腦門子上的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如果說我開始跟蹤他有什麼不合適的話,最後的結果證明我沒白乾。你說呢隊長?」

李鐵敘述的過程中,老海一句話沒說。一包煙眼看著空了。他雙手撐著膝蓋,依然不說話。李鐵起身去拿熱水瓶,聽見屋裡的錢老師咳嗽了起來。老海進去了一會兒,出來了。

「李鐵,我們回城裡吧。」

不久,車子開上了公路,夜挺晚了,公路上非常寂靜。老海說:「李鐵,你腦子好使,我想聽聽你的看法。目前,我、葉曉霜、還有咱們隊不少人,都對郭某人有偏見。你出去學習了一年多,相對超脫些。再說你這個人不是那麼感情用事,請說說你對他的看法。我們現在需要冷靜的分析!」

「隊長,你是這個!」李鐵朝老海豎了豎大拇哥,「我本以為你會氣得發瘋呢。好吧,讓我說我就直說了——過去,我對他的看法很淡,甚至談不上什麼看法。我同意你的說法,這個人有一套,僅此而已。現在不一樣了,從路昌惠的事情發生之後,他給我的感覺突然強烈起來。我只能使用這個字眼兒——真的很強烈。別看他外表上很低調,其實不然,他幾乎在關注著事情的每一點進展…………怎麼說呢?隊長,再說可能就過了。」

「你懷疑他。」

「對,可以這麼說。」李鐵直言不諱,「整個感覺是從面見林濤那天開始的,準確的說,是從林濤對我們表現出那種不信任開始的。隊長,郭東浩會不會就是導致林濤不敢說實話的人?」

「別忘了,還有海邊那兩個漁民見到過的瘦子。」

「是的,我正想說呢。」

老海輕笑了一聲:「問題是,他盯我幹嗎?依照剛才說的那些,應該我盯他才對呀!」

「沒錯,最解釋不通的就在這裡。」李鐵道。

老海哈哈一笑:「不不,夥計,怎麼解釋不通,你只要把我們倆的名字調換一下位置,不就通了嗎…………想想看,還不明白么——你可以懷疑他,他為什麼不能懷疑你呢?我說過,他是個非常不簡單的人!」

「哦,是的是的。」李鐵馬上反映了過來,「可是隊長…………聽意思你並不…………」

「不用猜了,你想說我『並不懷疑他』。其實不,我同樣懷疑他,可能比你們更懷疑他,比你們還早,還遠。但是李鐵,懷疑也好,不懷疑也好,現在的問題是沒有任何證據來支持你的懷疑。難道海邊上一個朦朦朧朧的瘦子就能定性一個人么,當然不行!而我們面對的案子已經過去10年了,幾乎所有的關係都已經磨合的近乎於自然。在這樣的前提下,光憑懷疑是根本不行的。林濤懷疑我們隊伍里有人,我們隊伍里的人也在懷疑,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也拿不著證據,哪怕一點點兒!」

車子顛簸了一下。

隊長的一席話,刷刷幾下就把各種關係理清楚了,李鐵折服。他坐正身子,道:「話說到此心裡就有數了,現在我們應該怎麼面對姓郭的?」

「平常怎麼樣還怎麼樣,不露聲色。」

「嗯,懂了。」李鐵換了個話題,「林濤怎麼辦。要不要碰它一下看看?」

「不是不可以,但目前只有一個劍傷問題可以拿出來說,不足以一擊得手。」老海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我現在更關心的倒是那個四指,殺你弟弟那傢伙!一旦拿住他,就是實質性的突破。鄒局長和沈副局長的意思也一樣。李鐵呀,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郭東浩說過的那句話——別再出現一具四個手指頭的屍體!」

李鐵承認這事情很嚴峻:「我想過了,可以從那些和我弟弟接觸比較多的社會閑散人員身上摸一摸情況,還有那些欺負過他的人。四指人應該算個大特徵了吧。說不定能摸到線索。」

「不妨一試。」老海放慢車速,進城了。

李鐵又說:「隊長,郭東浩似乎對建築問題也比較重視,但是他藏頭露尾的很摸不透。我估計他對於萌失蹤的事情比較警惕。我有個想法不知有沒有價值?」

「你說。」

「我想設法接觸一下那位倒塌建築的設計者——那位大公子?」

「你的思路確實比較寬泛。」老海拐過了街心花園,「好吧,明天我陪你去見他!」

李鐵覺得隊長的表情有點古怪。

這天晚上,李鐵忽然被惡夢驚醒了。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毛骨聳然。他發現,有一些事情是不應該說得太明白的。因為一旦透徹了就會越想越害怕。隨即他看見了弟弟平素里睡覺的那個地方,他無聲地哭了起來。

精神病院,一看到牌子上的這幾個字,李鐵的肉就緊了。

斑駁的虎皮牆高聳著,上面爬滿了蒼老的長青藤,偌大的精神病院寂靜得像它的名字。李鐵從車裡下來的時候,遠處比較開闊的那片林地已經開始有人在走動了。老海和他並肩站在車邊看著那些人,這時候什麼話都顯得多餘。一側,是精神病院奶黃色的辦公樓,與它形成對角的是病區,那是一棟紅磚勾白縫的三層大樓。正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從拱形的樓門裡走出來,一看那走路的姿勢,就知道沒有一個正常的。

「隊長,在潮河邊那天你就應該告訴我的。為什麼…………」

老海不錯眼珠地看著那些人,半晌才道:「我是故意沒告訴你,目的就是想讓你知道,咱們所面對的這起案子是多麼的神秘、莫測、妙不可言。想想看,李鐵。10年了,我杜長海再愚蠢再無能再他媽廢物,也應該有所斬獲吧,可是面對這起案子,我就像貴州的那頭驢一樣,無計可施!為什麼,就是因為所有你能想得到的線頭都被對手神秘而從容地掐斷了!看,那就是你要找的大公子,對,那個又細又高的傢伙。當年我像你現在一樣,躊躇滿志,一屁股都是勁頭兒,打算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可是沒等我見到他,先生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注意,旁邊那個女的是他夫人。當年可是少有的美人兒一個。」

李鐵遠遠地看著那個細高個兒和他身邊的女人。他認為這女人如今依然很美,冷冷的美。那沉靜的樣子與身邊比手劃腳的瘋男人反差巨大,但表現在他的身上卻又顯得那麼的和諧自然。聯想到昨天晚上經受的心靈震顫,李鐵不得不承認,生活中的每一組人和人的關係都不像它的外表那麼簡單,它很可能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不為外人所知。進一步想,這一組組關係的背後如果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罪惡,那又是什麼感覺呢。

他扭頭向老海:「隊長,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老海離開車子,沿著小徑慢慢朝前走,他說:「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咱們眼下知道的很可能僅僅是冰山的一角。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不再有量的區別,你我的區別僅僅在於我是當年的親歷者而已。我帶你來,只是想讓你也慢慢體驗一些東西,找一找感覺。看看這位大公子的現狀,感受一下你所面對的究竟是一個人么樣的案件?」

「嗯,我懂了。要不要和他接觸一下?」李鐵朝前努努嘴。

「沒用。我和他接觸過若干次,每一次都像猴子似的被他耍弄半天而一無所獲。他恐怕覺得他是正常人而我是瘋子呢?」

兩個人沿著虎皮牆朝前慢慢走著。他們看見那夫妻倆在頭對頭地竊竊私語,後來大公子被什麼話搞激動了,雙手像大猩猩似的開始拍著兩胯,興奮得要命。那女的朝這邊瞟了一眼。

李鐵問:「隊長,你知道他是怎麼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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