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三章

沒等老海開口葉曉霜便沒大沒小地叫起來:「沈局你夠了吧——我們隊長一夜之間頭髮白了多少你看不見嗎,他比你還想破那個案子沈局,這你是知道的!」

「想破和沒破,這是兩個概念。」郭東浩突然冷冷地來了一句。那口氣很平靜,卻透著一股可怕的壓力。他尤其不迴避人們的目光,和所有的目光交火。

李鐵咽了口唾沫,預感到此人恐怕真是來發難的。

還好,老海沒有接這個火。他依然歪靠在沙發里,隔著茶几扔給沈局一根煙。沈局點上煙抽,又幫老海點上。老海慢慢吐出煙,朝李鐵抬抬手,讓他介紹情況。

李鐵頗出乎意外,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被打入另冊了:「隊長,你讓我說…………」

老海彈彈煙灰:「你不至於連事實經過都說不清楚吧?」

從未有過的好口氣,好得讓人覺得虛假的要命。李鐵看出隊長這是做給郭東浩看的,粗人有粗人的辦法。於是他開講。先是磕磕巴巴,後來就順了,到最後幾乎進入了專業講座的水平。言畢,葉曉霜竟帶頭鼓起掌來。由於無人跟進,那掌聲顯得很尷尬。

「別忙,這裡有一些不清楚你再說一說。」郭東浩很不以為然,「從杜隊長來視察至你們翻牆而出為止,我想再聽聽這一段。」

李鐵看了隊長一眼,便仔仔細細又說了一遍。說完時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笑了一下:「清楚了么郭處?」

「OK,很清楚。」郭東浩同樣笑笑。

隨即放了一些相關的現場錄像,郭東浩一句話也沒問。副局長沈方戴上老花鏡讓他們倒回去細看了一些地方,點點頭也沒說什麼。最後是聽那盤電話錄音。

錄音是卧室那台電話里的,客廳里那台電話根本不能用。錄音不長,只是一個陌生的口音,聲音很雜,嘩嘩的好像在濱海的一個什麼地方。內容如下——

「昌惠,你媽犯哮喘病犯得厲害,你方便的話就回家看看…………不方便的話…………不方便也最好回來一趟。人老了,不定哪天就不行了,見一面是一面了昌惠…………不多說了,你看著辦吧…………」

一陣沙沙音,後邊是兩聲來電音,然後壓斷了。

馬三關了錄音,不言語。

沈方說:「這人叫什麼『昌惠』——老海,我估計他也是本地人。聽來電話這人的口音是咱們北山一帶的。你覺得是北山西邊還是北山東邊的?聽著像西邊的。」

「那不一定,北山西邊的頂舌音總是念成開口音,『厲害』會念成『來害』——來、害。這個人不是。」老海把煙蒂捻滅在煙缸里,很用力。

葉曉霜偷偷捅了李鐵一指頭,暗中豎了豎大拇哥。李鐵當然也佩服隊長,佩服得厲害,但他不喜歡葉曉霜豎大拇哥的習慣,女孩子不應該這樣。他沒理她。

沈方又開口道:「也就是說,咱們的感覺是對的,此人——也就是這個什麼『昌惠』應該是本地人。本地人歸來住飯店、住小洋樓卻不回家,這是疑點一。疑點二:住在一個別人的小樓里,定有其深層原因,這個深層原因恐怕和他歸來的目的有關。疑點三:有目的的歸來卻沒有任何行動,為什麼?我們覺得他是在防備咱們——真的是么?這僅僅是我們的主觀想法,會不會還有其他原因呢?三個疑點,大家想想。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三個疑點,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跑了和怎麼跑的——特別是最後這個問題:怎麼跑的?」

老海開口道:「這一點我已經在昨天晚上給他們表演了,要不要再給各位表演一下?」

「我來!」馬三快步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表演畢,他坐回原位。老海問:「這個解釋有疑問么?」

不知他在問誰,卻聽得出他問的是誰。郭東浩托著下巴沒有表情。老海提高聲音道:「我眼下更關心的是沈局提出的前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溜走?」

郭東浩扭過臉問:「你覺得呢?」

老海喝了口茶,抹抹嘴,大家以為他要說話,卻不料他站起來上廁所去了。氣氛馬上被弄得很不對味兒。那郭東浩卻很無所謂啪啪地玩兒著沈局的打火機,然後擱下道:「不至於都去上廁所吧。」

沈局罵了句:「你丈人的!」他在罵老海。

大家禁不住鬨笑起來,小土豆笑得從椅子上滑倒在地上,洋相出大了。沈局暴喝一聲才止住喧嘩。

「上樑不正下樑歪!」

「郭處,我是這麼想的。」李鐵道,「目標之所以溜走,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感到了危險的存在。至於這危險源於警方,還是源於他潛在的對手,目前尚不可知。就我個人感覺,後者的可能說不定性更大一些。所以我不能完全同意沈局的說法,他不是在提防我們,而是在提防讓他害怕的黑手。」

「哦,請說說理由?」郭東浩很規範的反問。

李鐵也很規範的回答:「這很簡單,從計程車司機古玉生把他送到小灰樓,直至他溜走,我們並沒有暴露的跡象。他即便做賊心虛小心翼翼,也還用不著把我們當成最直接的威脅。也就是說,他對警方的戒備是天然的。但是就象滿大街的小偷一樣,他們時時在戒備著警察,卻不會因為警察的存在而逃之夭夭。所以,他戒備的不是我們而是另外的人。郭處,不知這麼回答你是否滿意。」

「用不著這樣李鐵,我不是考官。」郭東浩擺擺手,「那麼請你說說,你認為後一種可能更大,理由是什麼?」

「他感受到了某種威脅。至於威脅的來源,正是我們所渴望得到的,我這裡的是——10年大案!」

「你對剛才杜隊長解釋的那個逃走方法是否認可?」

李鐵毫不猶豫地說:「當然認可,那幾乎是一個天才的解釋,也符合現場勘察的基本結論。」

「狗屁天才。」老海撒完尿回來坐回到沙發里,「聽著肉麻兮兮的。曉霜倒水。」

葉曉霜殷勤地衝上去給隊長續水。

郭東浩直視著老海道:「別人怎麼認為是別人的話語權,這和人權有關。杜隊長,李鐵說得沒錯,那得確是一個天才的解釋,我也有同感。至於你本人愛不愛聽並不重要,我們現在談的是案子。李鐵,我再問你,就目前掌握的情況和10年前管小虎被殺那起大案綜合考慮,你認為此人感受到的威脅可能來自何處?」

老海轉頭看著副局長,問:「當家的,今天是分析10年前那起案子,還是目標逃跑這檔子事。」

沈局不留情面地說:「你們兩個要是咬架請到外邊咬去,想談事情就給我老實點兒,我沒工夫總是聽你兩個扯蛋。言歸正傳。」

郭東浩再次問李鐵:「你認為此人感受到的威脅來自何處?」

李鐵道:「這原本是一回事兒,當然來自10年前那起案子的當事人,那些人並沒有死光吧?事情是明擺著的。」

「什麼東西明擺著?」

「利害關係!」

郭東浩追問:「既然有如此威脅,目標為什麼還要前來?」

李鐵在這裡遲疑了一下,但馬上跟上一句話:「肯定還是利害關係所致!」

「非常好,思維清晰,點水不漏,簡直就像教科書本上印的一樣!」郭東浩笑著結束了問話。

沈方接了一個電話,是鄒局長,他聽說目標跑了,也挺生氣。沈方向他解釋了一些東西,然後繼續分析。他慢吞吞地介面道:「你們看,鄒局長也沉不住氣了,我估計上邊有壓力。好了,誰也別說誰了,你們倆都夠書生的。現實中有好多事情往往不是那麼循著邏輯發展,你們考慮到非邏輯因素了么?」

問題提得厲害,敢接茬兒的沒有。沈方轉向老海:「我想聽聽你那經驗主義的想法。你不會說沒有想法吧。」

老海短促地笑了一聲,習慣地抹抹嘴角道:「該說的人家都說了,我還有什麼說的。邏輯我不懂,經驗也談不上什麼經驗。別的不說,真有經驗的話,當初就不應該忽略這個人。沈局,有新鮮內容沒有,沒有的話散了算了。責任怎麼負你們看著辦。」

「什麼話,問題還沒梳理清楚呢。」沈方很不滿,「李鐵剛剛說到了利害關係,這也正是我想說的。10年了,如果咱們分析得不錯的話,什麼樣的利害關係10年後還沒完沒了。杜長海,這回你談談,我想聽聽你的。」

老海把煙摁在煙缸里,道:「大不了三種:情仇、金錢、約定。約定太戲劇化了,我想不是情仇就是金錢的問題。由於沒有任何證據線索支持我的分析,說說而已…………曉霜你想說什麼?」

葉曉霜道:「為什麼不能是約定,假如甲和乙約定好10年之後有一筆錢的交易,10年到了,他們按約定要見面了。這不是既有了金錢又有了約定么?」

小土豆笑道:「聽著跟編小說似的。」

「理論上完全成立。」李鐵向著曉霜說話,曉霜剛剛開始得意,李鐵卻又給了她一盆冷水,「但是我不太相信有這麼戲劇,沈局說得對,非邏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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