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後有眼 第二章

他被一聲巨響驚醒了,睡意頓消。那聲巨響是傻弟弟的大腳丫子蹬在了櫃門上發出來的。他經常被這樣的巨響驚醒,早慣了。弟弟從小就傻,24了,10都數不到,辦法也沒有。李鐵常常懷疑自己的聰明勁兒有一部分是從弟弟那竊來的。他靠在被窩上想事,耳朵里是夜的聲音——近處,弟弟的鼾聲;遠處,鐵路上有列車駛過去。

關於女孩子的印象飄遠了,思緒又回到眼前的案子上。積案資料他已經快能倒背如流了,這是一個讓所有警察激動的案子,他當然有許多想法。不過他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他知道自己的實踐經驗還差得遠,用郭東浩的話說就是紙上談兵的東西太多了些。他不認為郭東浩不對,甚至…………他對郭東浩的看法和葉曉霜他們不完全一樣。更不像老海那樣對他不屑一顧。李鐵明白,郭東浩的不少理念是符合潮流的,只不過他不敢當著海大叔的面說而已。至於郭東浩拍頭頭的馬屁,他也看不慣。比如沈局,就總是覺得郭東浩很不錯。

他拂開這些內容,拿過電話撥通了老海的手機。

白天跟蹤未果,所有的人都覺得失敗得很。只有李鐵不這麼想。他覺得事情不應該這麼搞,應該從那個圓臉小鬍子入手。他的理由很簡單,如果小灰樓里這個人永遠不與外邊接觸,你難道永遠地蹲守下去么,顯然不可能。此外,由於10年前的案卷中只有古玉生的目擊證詞,缺乏與此人有關的實證,那麼,你就是把他抓到手,似乎也沒有理由確認他就是10年前那個「他」。說句不客氣的話,此人即便承認自己就是10年前的那個「他」,你能指認他是兇手么?不能!榆樹里現場只有一個叫莫菲的人的遺留在邊浴液瓶上的半個指紋。而莫菲早死了。李鐵認為值得下功夫的人應該是那個失蹤了的小鬍子,他似乎是連接著某種關係的紐帶,暗中把這個人的脈絡捋清了,保不齊會收到奇效。

老海的罵聲傳過來,哇哇的震耳欲聾。李鐵看看錶,的確他媽的太晚了,整3點。可是通了就不必客氣了。他好脾氣,等老海罵夠了,才說話:「隊長,聽聲音你好像不在家裡,你家的布局我知道,客廳里的掛鐘聲音決不會敲得卧室里都能聽見。」

老海笑了:「見你娘的鬼,我此刻就睡在客廳沙發上。」

「不,隊長,你家不臨街,這個地方臨街。你聽,剛剛開過去一輛車。我懷疑這是城南靠運河那一帶,只有那一帶允許養狗。」

老海嘆道:「行啊行啊,小子你成精了。聽著,此事只許你知道,不許外傳——海大叔有個相好的,這兒是我的外室。」

「討厭!」

李鐵聽見啪的一聲,可能是那個女人給了老海一巴掌。莫名其妙,他先臉紅了。老海哈哈大笑,說手機太費錢,給了他個電話號碼讓他重打。李鐵便打了過去,這次可以踏踏實實聊了。

老海說:「我估計你小子有想法了,今天別人大罵的時候你沒言語,你是個蔫土匪。你傻弟弟怎麼樣?」

「最近經常挨欺負,上禮拜六讓人家把兩隻鞋反過來穿,把腳外側都磨破了。這條街上壞人太多,我又顧不上他。隊長,別說他了,你聽我說說想法好么。」

隨即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隊長,10年前的材料里有一些管小虎處查來的照片資料,有相當不少的集體照。要落實的話,可以請古玉生看看,如果有那個圓臉小鬍子的話,咱們就省事多了。當然,這個想法可能很幼稚。」

老海嘆道:「李鐵呀,要是人人都多些這種幼稚就好了。這個想法我也動過心思,只是…………你告訴我,是不是你覺得小鬍子有可能還在南山集團?」

「對,南山集團不是留下不少管小虎的員工嗎,理論上應該能成立。再說,即便他不在南山集團了,也說不定能找到認識他的人。」

「不要理論理論,理論是臭狗屎。事實就是這麼回事。李鐵,這個想法很好,我明天跟沈局說說。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便找到小鬍子,你又如何下手呢?」

李鐵很自信地說:「兩個人的漏洞絕對比一個人好抓得多,一旦打開口子,突破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嗯,好!就這麼定了。不過我的意思是,目前的蹲守還要繼續下去,掌握的東西越多,下一步幹起來越順。對了李鐵,小土豆他媽又住院了。你明天能不能替替他,現在的人手有些抓打不開了。」

「行,隊長。我現在就去替他也行。」

「現在馬三在崗上,你明天開始吧。咱們再蹲兩天看看。不影響小鬍子的尋找。除此之外,李鐵——你跟葉曉霜的事我還得過問一下,你是不是不喜歡葉曉霜。她不比你差,小子!你恐怕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你要是傷害了她我可饒不了你,誰都知道他是我的干閨女!」

「隊長,我願意當你的乾兒子!」

「什麼意思,嗨嗨…………你什麼意思?」

李鐵忙不迭地把電話壓了。

搞蹲守,李鐵遠不如小土豆那麼駕輕就熟。首先它沒有小土豆那張巧嘴,見什麼人都能拉呱到一起,迅速稱兄道弟。他不行,他跟那個河南人根本沒有可聊的東西。河南人看著他也極其不順眼,特別是他拒絕了對方遞給他的煙,使那河南人覺得自尊心很受傷害。當李鐵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事情基本上無法挽回了。那河南人說:「既然尿不到一個壺裡頭,大哥您就別在這粘著啦。弄得你我都彆扭兮兮的。」

李鐵費了不少唇舌才保住了在這兒蹲下去的資格。他覺得河南人已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只是不說而已。

一整天,小灰樓靜悄悄的。靜得像一座墳墓。李鐵很想靠近一些觀察觀察,但是心裡沒底不敢擅動。他覺得自己應該認真地補一補一個警察最基本的東西,光有專業不行,還需要像小土豆那樣什麼雞零狗碎的事情都能來兩下子才成。

秋涼了,沒穿夠衣裳的他一整天都在打哆嗦。他不好意思說,只能忍著。河南人給了他一桿大秤讓他一邊蹲著,他卻總是在來賣廢品的人喊了好幾聲以後才聽見,或者說才發覺那是在喊自己。從河南人諱莫如深的眼神里,他越發堅信河南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對方一點也不傻。

李鐵總結出一條蹲守經驗——必須學會一心幾用才成。嘴上招呼著客人,眼睛盯著小灰樓。如果再能跟修皮鞋的那人聊聊生第二胎的問題就更好了。可是不容易呀!

其中只有那麼10來分鐘他的注意力離開了小灰樓。因為傻弟弟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大馬路的對面。李鐵下意識的往車皮殼子後頭閃,心想:難怪小子經常找不見人,原來滿世界逛呢。隨即他發現不對,傻弟弟不是自己來的,前呼後擁好幾個壞小子正在拿弟弟當猴子耍,在搞一些讓他這個當哥哥的幾乎發瘋的惡作劇——他們讓他吃香蕉皮。

幸好葉曉霜及時地出現了,他領來的巡警當場用電棒捅翻了一個痞子,其餘的忽喇一聲作鳥獸散。葉曉霜領著傻弟弟走去的時候,朝他甩過情深意長的一瞥。

李鐵那一刻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無地自容和不好意思。他當然明白葉曉霜是在暗中協助著自己,她最知道自己的所長和所短,知道自己正在做著一個警察最應該做好而自己恰恰薄弱的不好見人的事情。但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葉曉霜這是在明目張胆的搞感情攻勢,彷彿非把自己「拿下」而不罷休。於是李鐵開始感到了心理上的沉重,說不出的沉重。內心深處那個虛無縹緲的青春幻影又一次出現了…………

突然他打了個激靈,扭頭往小灰樓上看,他看見小灰樓上有人在拉窗帘。輕輕的,茶色的窗帘合攏了。

他舒了口氣,然後看看天,差不多了,這一天終於快熬過來了。小土豆不久出現了一下,是給他媽媽拿衣裳路過這裡。他把李鐵拉到一邊問情況。李鐵說沒什麼情況。小土豆說:「別這麼說兄弟,情況往往是在你覺著沒事兒的時候出現的。到那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多長眼。我得趕快走了!」

看著小土豆騎車遠去,看著他那盛雞湯的保溫壺,他突然感到了極度的飢餓。

副局長沈方的車路過梧桐巷巷口的時候,一抬眼眼就看見李鐵正捧著塊焦黃的烤白薯在呼呼地吃,吃的滿臉都是。他把車窗弄開條縫,欣賞著李鐵那因為飢餓而顯得貪婪已極的吃相,同時讓郭東浩打通刑警大隊老海的手機。

「你丈人的!」他低聲罵老海,「李鐵脫崗了你知道么!他現在正蹲在馬路邊吃烤白薯呢。杜長海,你他媽怎麼搞的,放跑了那條魚我擼了你這個隊長!你怎麼不找個人替他一替,你看他餓得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樣子。」

聲音沙沙的,另一端老海的口氣很兇,滿肚皮官司的感覺:「沈局,郭東浩在車裡吧——別說他不在,你用這手機就是他的。讓他滾蛋,他在我什麼都不說!」

「你敢!」沈方惱了,「我告訴你杜長海,你要是老拿個人恩怨影響工作咱們就沒話說了。現在李鐵距離小灰樓少說有50多米,我甚至懷疑他站的位置基本處在盲點上。目標要是看丟了,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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