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中女孩 第十四章

別墅真好,氣氛真壓抑。

這兩個「真」基本可以概括歐光慈的全部感受。他走進別墅時,看見正面牆壁上有一幅放大了的女童照片,他傷心地想,這就是通常人們所說的,像個驕傲的公主。的確,太可愛了!他不由自主想起女童死去時緊攥著子彈殼的那隻小手,僵硬得如同雞爪子似的手。他的心臟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他已經不懷疑自己的判斷了,來自遠方的兇手在這裡殺了人,被女孩子看見,於是喪心病狂地將女童扼死後帶走了。這樣便出現了兩個城市的同時錯位。來路上,解手後他給小郝打電話,讓他了解一下自己的地盤裡有沒有失蹤人員,目的就是為了證實這一點。至於為什麼選擇這裡下手,他估計兇手在這裡很可能有同黨。

歐光慈的目光從壁上收回來把身子埋進鬆軟的沙發里。可能老陸向那兩個男人吹噓了什麼。他們投過來的目光十分特別。敬畏中夾雜著強烈的渴望與焦灼。歐光慈請他們坐下談一談情況,於是兩個人在歐光慈的正面坐下了。

歐光此有兩個目的:一是進一步落實老陸他們採錄的那些詢問內容的細節部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他認為自己的那個假想無形中繞開了一種可能,即:會不會是兇手與這家人有私怨而進行報復。老陸他們筆錄中事主否認這一點。歐光慈必須證實這一點真的不存在,否則的話,自己的假想便存有致命的缺陷。

還好,整個陳述聽下來,基本可排除因私報復這一點,歐光慈踏實了一些。事主兩兄弟已經有些神經質了,開口就像泄水閘壞了似地停不住,直到外邊傳來狗叫。

歐光慈攔住他們的話頭站起來:「最後再問一遍,你們聽到的獵槍聲,真的是從西南方向傳來的么?」

兩個男人確認槍聲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歐光慈朝他們點點頭,便快步走出了別墅。

來了兩條警犬,土黃土黃的,屬於蘇格蘭牧羊犬的改良品種。老陸正在比比劃劃地向訓犬員介紹情況。歐光慈走上去和二人握過手,而後比畫著說:「咱們走一個大寫的『Y』字,從腳下出發,沿著這一溜灌木叢向前,插到林的邊緣時分開。西南方向一組,另一組往西北方向去。老陸,我的估計是這樣,但凡兇手殺了人,一般是不會把屍體就地處理的,他們會移屍,西北方向的山形和林子適於處理屍體——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老陸和兩個訓犬員用力點頭。然後便循著這條路線追了下去。警察們呈扇形分布開來,大馬和小美跟著歐光慈。歐光慈讓兩個夥伴注意灌木叢這一線,他認為小女孩一般不會跑很遠,這一帶應該是最有可能遭難的地方。

范小美朝身後望望,小聲道:「怎麼可能,這裡距離她家那棟別墅也就100多米,那麼做兇手也太大膽了。」

大馬道:「掐死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子,還不是一抬手的事情。」

小美死倔死倔的還是不同意,他認為隊長說的不對:「越是不懂事的孩子越是沒數兒。走著走著就走到林子里去了。你們兩別忘了那顆子彈殼,那顯然是在兇手開槍的地方撿的,那個地方不會離別墅很近。」

歐光慈叫了聲「此話有理」,便快步沿著認定的那個方向走了下去。老陸介紹說,這一帶山林里不時有打獵的,所以人們對沉悶的槍聲基本上習慣了。三個人仔細觀察著所有痕迹,但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過去兩周多了,找線索是很難的事情。但是還好,狗很快就在遠處叫了起來。

「隊長神算!」大馬直起身子。因為狗吠聲不是來自槍響的西南方向,而是西北,「隊長,狗肯定發現屍體了。」

三個人快步朝狗叫的方向跑,范小美邊跑邊咦咦的感嘆,她發現隊長的本事確實不是吹出來的。趕得滿頭大汗,他們看見了那條瘋叫的狗。訓犬員拚命拉著拴狗的皮繩子,餘下的幾個警察已拉開了架勢。歐光慈走上去,看見了一塊新土。猜得不錯的話,屍體應該在土層之下。此處倒掉了一棵大樹,大樹的根部因重力的作用,翻出一個非人為的土坑。兇手順便把死人扔進去埋掉,的確是件省心省力的買賣。歐光慈認真觀察了一陣現場環境,告訴大家可以刨土了。線索無疑已被兇手認真除掉,找也是白找。他讓大馬留下刨屍體,自己領著范小美往西南方向找過來。他覺得人如果真的是在西南方向打死的,移屍這一路應該有線索可循。

但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一件幾乎讓人暈過去的東西讓范小美撿到了。鞋——一隻見過的高跟鞋!

歐光慈突然有些腿軟,扶著大樹慢慢地坐下了。這一刻的情形真應了那句被說俗了的老話:大腦便成了一片空白。猶如眩目的白光驟然亮起,照亮四周的同時也把人的眼睛耀花了。他完全無法把兩次見到的這隻鞋放在思維的秤盤上稱。

太突然了簡直!太他媽的突然了!

林地間有些枯葉,枯葉下是生了些疏草的冰冷的土地。范小美眼尖,嗷地就看見了草棵子里那隻幾乎和枯草一個顏色的鞋,她抓起鞋的同時,也想起了這鞋的「出處」。於是一聲尖叫後,那隻鞋落回到草棵子里。

兩個人就那麼僵了足有半分鐘,然後同時伸長脖子看那隻鞋。

「隊長,」范小美的聲音有些發顫,「難道許、許巧巧……」她扭頭往刨屍體的方向看。

歐光慈的思維漸漸活躍起來,也扭頭往那個方向看。他明白范小美的意思,但是說實話,即便他腦海中若干次出現汪童這個名字,卻一點兒也沒有想到許巧巧三個字,更不要說被害了。怎麼搞的……不應該呀,許巧巧死了?不,感覺上哪兒出了問題。他覺得整個推論遇到了突如其來的衝擊。

「這鞋不一定只有許巧巧有資格穿吧?」他把鞋拿到手裡看看,「你應該知道,小美。這一帶都是些花錢如流水的富人。」

「可這也太巧了!」范小美大叫著。

歐光慈把鞋裝進塑料袋裡,讓小美提著,示意他繼續往前尋找。他沒有再說話,面無表情。只有那飛轉的大腦停不住,他在設法給這隻鞋做一個最合理的定位——許巧巧、汪童、盧小舟……他的思維停在最後這個已經開始淡忘的名字上——似乎記得有過這樣一個情況,汪童的車裡下來的不是許巧巧,而是盧小舟……對,這是小郝尋找子彈殼時親眼所見。

他靠在樹上給小郝打手機,小郝的聲音很快就傳了過來。他說失蹤人口的反饋還沒有回來,問歐光慈這邊情況如何。歐光慈一說到那隻鞋,小郝便嗷地一聲叫起來。

歐光慈讓他別激動:「小郝,鞋的確是那種鞋。但是這並不能證明什麼。你現在需要落實一下相關的人——許巧巧這個人。怎麼落實你自己想辦法。前提是不要驚動誰,就這樣。」他關了手機。

范小美道:「隊長,難道你覺得埋在土裡的不是許巧巧?」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安地活著。」歐光慈說了句空話,抬腳朝前找下去。

功夫到了事情就成了,他倆與老陸彙集到一個點上。這裡,看見了血斑——落在葉子上的、土地上的,還有幾星濺在了一棵樹的樹榦上。老陸的一個手下站在十幾米遠的地方像根樁子。老陸指指部下,對歐光慈和范小美說:「可以確認了,槍就是從他站的那個位置打過來的,死者站在咱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上被擊斃。血和地上的一些殘痕證明了這一點。歐隊長你分析得對,兇手把死者背走了。那邊情況如何?」

歐光慈道:「找到了,正在挖。」

「哦,埋了?」

「對,埋了。」

老陸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歐光慈知道他心裡很慚愧。不過他理解老陸,這是那種所謂一根筋的人,當時腦海里只是認為孩子被綁了票,沒往寬里想。

「歐隊長你來看。」老陸把他們領到兇手開槍的那個地方,「你看這地上——」

歐光慈單膝跪地,撿起了幾粒黑色的東西——牽牛花的種子。他抬頭往林子外邊看,一眼就看見了那棟別墅。他扭頭小聲說:「小美,你說的對。孩子的卻沒有數兒,她采了一些牽牛花籽兒,走著走著就走到林子里來了。你來分析一下,她看見了什麼?」

范小美完全明白了:「自然是看見了兇手在開槍殺人。」

「對,小女孩當時僅僅認為這是打槍,尚未意識到那是在殺人。她於是仍倆花籽兒,撿起了那顆子彈殼。」歐光慈仰起脖子,喉結蠕動了一下,「但是……兇手的心卻要黑暗的多。他們認為小女孩的存在對他們構成了威脅,於是……」他做了個扼死的動作。

老陸道:「等等歐隊,你說……他們?」

「啊,老陸,兇手不一定只有一個人呀。你想想看,兇手打死了那個人,背上屍體朝西北方向走,誰來弄這個被扼死的小女孩呢?所以,應該不止一個人。」

眾人驚愕了。歐光慈讓范小美把塑料袋裡那隻鞋給老陸等人看。不知誰叫了起來:「有女人在場!」

「這種鞋據說價值3700元呢!噢,那邊在喊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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