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魅影 第九章

歐光慈的腦袋嗡的一下子,懵了。是的,事情確實來得有些突然,讓他的腦子一傢伙轉不過彎來。按說他應該猜到對方是誰,事實上米勞兩個字也確實在他腦子裡閃了一下。可是他實在不能把眼前這個小個子男人和國外住豪華飯店的人扯在一起,結果卻偏偏是一個人。此刻,他不得不承認,邊地的事情和自己以往的經驗距離太他媽大了!

好在他是一個老傢伙,應付各種突發情況的本事還是有的。他驀然間哈哈大笑起來,一邊跟著米勞往草房裡走,一邊對大馬說:「看見沒有,老天長眼,不會讓咱倆在林子里過夜。不過老哥,你能不能先給我們口水喝,老子嗓子都快著火了。」

感覺表現得還算自然。但不能大意,因為眼前這個米勞不是個一般角色,說他深不可測也行。對待這樣的人,稍有不慎就完了。對方一旦戒備起來,你什麼東西都別想得到。

聽了他的話,米勞踢了踢門口的一節很粗的竹筒,說那裡頭有水。說完,他蹲下來撥亮了草房中央的火塘,撲地一吹,三角架下面的炭火便燃了起來。他給三角架上的鋁鍋里添了些水,然後起身點亮了火塘邊柱子上掛著的一個馬燈,草房裡的景物漸漸看清了。

正面,泥巴糊成的竹牆上,赫然貼著一張毛主席的標準像。這使歐光慈吃驚不小。更使他吃驚不小的是,毛主席像下頭,居然像歐洲中世紀的貴族那樣交叉著兩把長刀——邊地少數民族男子腰上掛著的那種,顯示英武,同時可用來防身。正屋兩側各有一個門,通向兩邊的側間,很像內地大戶人家的正房格局。牆上還有幾個獸頭,不倫不類地烘托著毛主席像。此外還有鋤頭、弩、以及一些退了色的紅辣椒,交錯地懸在壁上。竹牆腳下是許多大大小小的瓦罐和竹籮,盡頭的角落裡堆放著三隻鼓鼓囊囊的麻袋,下面散落著一些沒有去殼的稻米。整個空間顯得十分幽暗,還散發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

三角架上的鋁鍋水開了,撲撲地冒著熱氣。米勞朝火塘邊比划了一下,讓歐光慈二人坐。他已經脫掉了濕淋淋的褂子,伸手從一個瓦罐里抓了把茶葉扔進鍋里,隨手又往火塘里加了兩塊木柴。借著火光,歐光慈看見米勞前胸和後背上至少有四塊傷疤。不用問,這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他和大馬拿過兩個竹子砍成的小凳子坐了。米勞正面背面反覆烤著他的濕褲子,這傢伙渾身肌肉,屁股卻尖削削的瘦。

他——豪華飯店?歐光慈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米勞烤得差不多了,從柱子上拔下一把挺鋒利的短刀,說:「兩位運氣好,有麂子肉吃。」

說完便出去割了一塊血淋淋的麂子肉。啞巴懂事地遞過一隻大一些的鋁鍋。米勞把肉割成幾大塊,煮上。然後拿來幾隻碗,把煮好的茶倒進碗里,朝歐光慈二人抬抬手,自己先拿起一碗來喝,同時拋過一句話:「說來聽聽,你們是誰?怎麼找到我這兒來了?」

歐光慈已經想好了,和這個人打交道不能太自作聰明,越接近真實越不容易出紕漏,他說:「是龍黑的婆娘(老婆)讓我們來找你的。就是綠島酒吧的那個女人。」

看來有效,米勞的表情沒有異常。他吩咐啞巴出去整一整那頭麂子,然後從竹牆邊拿來幾個土豆埋進火炭里烤,同時頭也不抬地說:「你認識龍黑?」

歐光慈擺擺手,拿出了煙:「不認識,光是聽別人說他,本人沒見過。」

「聽什麼人說的?」米勞的話里開始有力道了。

歐光慈把煙地給他,米勞不接。歐光慈說:「不是一兩個人說過他,都說這個人不好找。可是做生意么,不好找也得找,結果我們找到了他婆娘。」

不顯山不露水地把這個話題繞了過去。

米勞顯然也沒有往下問的意思。歐光慈琢磨,應該適當調整一下策略了。因為從嫣紅那裡已經有所感覺,龍黑未必是自己要找的人,此刻要對應的是米勞,看看能否從這個「計畫外」的人物身上有所收穫。

火炭里的土豆開始有香味了,歐光慈覺出些餓。啞巴在外邊整那頭麂子,不時有哼哼的聲音傳進來。米勞到門口看了看,吩咐啞巴把獵物肚子里的東西埋到房後頭去,然後回來坐下說:「龜孫子笨的拉牛屎。」

歐光慈問他怎麼處理那麼大一堆肉。米勞說來往的熟人分一分也就沒有多少了,剩下的做肉乾。他繼續問歐光慈:「龍黑的婆娘讓你們來找我,沒說別的?」

這句話出口,歐光慈有些懵。因為他不知道米勞和嫣紅的關係到底如何,有什麼既往,話頭子一打閃,就可能引起米勞的懷疑。他說:「老闆娘沒說太多,只說讓我們來找你。老哥有人緣,自然也有辦法。」

歐光慈覺得這麼說比較寬,什麼話茬都能接上。

米勞瞟了他一眼,順手撈過靠在柱子上的大竹煙筒,往煙嘴裡塞著煙說:「有個球辦法,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他赤手捏起一塊火炭,把煙點上,咕嚕嚕地吸了一口,繼續道,「你們是來搞石頭還是搞別的?」

歐光慈憑經驗判斷,所謂「別的」,無疑是指白粉。至於石頭,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玉石翡翠。他依然寬泛地說:「也不一定,看什麼保險些了。」

米勞噗地一聲笑了:「這不是廢話么,石頭賭的是錢,那東西賭的是命喲,兄弟。」他起身出去了,因為外頭傳來了啊啊的聲音。

歐光慈二人也跟著往外看,原來那啞巴已經把麂子皮剝下來了,血糊糊地搭在肩上著急呢。米勞很麻利地削了兩根竹楔子,將那張皮釘在牆上,然後又削了兩根,把獸皮兩端用力拉開,釘好,然後抓了把草回來了。

他掀開火上的鍋蓋看了看裡邊煮的肉。隨後用草蹭了蹭手上的血,讓歐光慈從身後抓幾根辣椒在火上烤烤,隨手端了一隻裝了些鹽的盤子,將烤好的辣椒在鹽粉中揉碎,請歐光慈二人用刀子把鍋里的肉挑出一塊,一片一片地粘鹽吃。

啞巴進來弄了塊肉又出去了,米勞告訴他們,啞巴從小就受欺負,有人弄斷了他一根手指頭。他笑了笑,看了歐光慈一眼說:「那雜種讓我剁掉了一條膀子。」

歐光慈感覺得出,米勞說這些是故意的,因為他畢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即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試探,也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威脅——這人不簡單。他琢磨,嫣紅在自己尋找龍黑的情況下把米勞推到前邊,應該有一定的目的性,她知道自己是來抓毒的,往這個人身上引,無疑說明這個米勞在搞毒品方面比龍黑更有分量。但是她沒明說,恐怕她也沒有十足的證據和把握。

「是這樣,老哥。我們沒吃過豬肉至少也見過豬跑,早聽說這裡是藏龍卧虎之地,生意做得如何暫且不說,能交上幾個朋友也是好的。」

米勞抬頭盯著歐光慈:「你想跟誰叫朋友?龍黑?還是我?告訴你老弟,整死你的就是你的朋友!」

居然說出一句哲理。不管深淺都不是廢話。事實上,自見面到現在,米勞一句廢話也沒有,越聽越讓你摸不透他。如何繼續?這麼扯的話,說到天亮也未必能說出什麼,那麼……可不可以把話往毒品上引,試試水。

正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外便忽然有了動靜。啞巴跌跌撞撞地出現在門口,接著被推了個跟頭,一個大漢出現了。

米勞低聲罵了一句:「你媽的,龍黑。」

不敢肯定這句話是不是說給他們聽的,但歐光慈二人確實聽到了。

米勞什麼意圖?

歐光慈飛快地得出了結論:米勞是有意讓他們聽到的,目的是把歐光慈二人的注意力從他的身上引開。是的,肯定是這個目的!

很顯然,想從米勞身上撈到什麼東西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歐光慈把目光轉向突然出現的這個不速之客身上。龍黑,非常彪悍的一條大漢。高大、威猛,同時又周身透著警覺和冷酷。也難怪嫣紅說他像一頭獨狼。此人相貌長得很兇,面部輪廓卻又非常精彩,屬於能迷住女人那種。嫣紅和他有故事,而且是拿性命交換的交情,你幾乎能想像出那是什麼樣的故事。

歐光慈默默地看著此人。

對於歐光慈二人的存在,那龍黑完全設若無物,他靠在門邊,把腰間的一把匕首亮出來,然後一刀釘在門框上,說:「老大,我有事找你。」

米勞不為所動,說:「你沒看見我有客人。」

龍黑瞟過一眼,口氣依然強硬:「我問你件事情,問完就走。」

「不不不,還是我們走吧。」歐光慈主動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再呆下去已經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米勞封閉的很緊,倒不如退一步再作打算。

米勞沒有任何挽留的意思,歐光慈割了一塊肉拿著,叫上大馬走了。要出門時他回頭對米勞說:「老哥,我可能還會來找你的。買賣終歸要做。」

米勞看著他,什麼也沒說。

兩個人離開山坡沿著來路走下去,走了大約一百米的樣子,歐光慈示意大馬繼續走,自己則閃身鑽進小道旁的一蓬竹叢後邊去了。不一會兒,他看見啞巴晃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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