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河疑案 第三章

結果並沒有用掉一個晚上,大半夜就有了結果。二三十個小夥子蹚水找東西,最後在下游半公里左右的一塊葦叢邊上把東西找到了。那是一件女式外衣,比較時髦的那種。之所以能夠確認,除了上邊有殘留的血跡以外,歐光慈在外衣的後腰處發現了熟悉的東西——那種調和漆!

從半夜,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歐光慈就坐在辦公室里望著那件衣服發獃。大馬打了早點來的時候,他睡著了,這一覺睡到吃午飯。醒來後他告訴大家,感覺有了,但是一下子說不出來。

小郝急了:「隊長,你又玩兒玄的。」

的確,這是歐光慈的老毛病,經常有了感覺說不出來。但是到最後那個感覺往往能應驗。歐光慈也無法解釋這是一種什麼現象。

「不必著急,說不定哪一秒鐘就解開了。」

吃午飯的時候,報案人的出現了。大馬興奮已極,搓著手道:「看看看看,來戲了!」

死者果然是個民工,名叫孫旺。歐光慈給報案人看照片,那兩個人一看就確認了。他們說孫旺是他們那個工程隊的小工,一天到晚幹活,屁都不放一個。他的失蹤一開始大家就起疑了,等了一天還不回來,就報了案。

「他和誰有仇么?」歐光慈請來人坐著說話。

「不應該吧。」

那兩個人坐下後互相看看,其中一個又站起來:「他是我們隊最老實的一個,誰會殺他呢。上個月別人打架他去勸架,莫名其妙挨了一個嘴巴,他連屁都沒放一個呀!」

「就是,孫旺就是這種人。」另一個說。

歐光慈看著兩個人,問:「你們倆管事兒的吧?我現在想知道他和什麼人比較好,任何人都會有一兩個說得來的,對吧。」

「瘦子,他和瘦子比較談得來,是不是我們把瘦子叫來?」

歐光慈說:「不必不必,我們去見瘦子。」他向大家招招手。

路上,他讓那兩個報案人談談孫旺的基本情況,兩個人談不太清楚。他們只知道孫旺是陝西出來的人,在城裡找不到活干,快撐不住的時候被包工隊收了,所以幹活肯下死力氣。

「老實人,沒學會什麼壞毛病。煙都不抽。」

「那不一定,你給他煙他就抽。」另一個說。

兩個人爭起來,歐光慈說:「別爭了,我看過他的牙,他是抽煙的,恐怕不買煙就是了。」

兩個人同聲說:「對對。」

看來是個小氣鬼。

可是見到瘦子後感覺馬上就變了,瘦子說孫旺前些日子請他下了兩次館子,喝啤酒跟喝水似的。

「我覺得狗日的發財了。」瘦子說。

乍一聽說孫旺死了,瘦子流了眼淚。看來感情是有的,瘦子是湖北人,可能經歷相近的緣故,和孫旺確實很談得來。歐光慈看著瘦子,覺得這人感覺上還老實,就是尖嘴猴腮給人的印象差點事兒。瘦子說孫旺的確是個比較小氣的人,掙的每一分錢都恨不得藏起來生小崽,變得大方了是最近的事。

「他單請你?還是請很多人?」

「單請我,他只請我一個,沒有第三個人,他有心事想跟我說說。我覺得他近來有點煩。」

「說了么?」范小美急問。

「吞吞吐吐。」瘦子把警察們領到他們睡覺的大工棚,「看,這就是瘦子的鋪。」

歐光慈讓大馬和小郝去工地上摸摸情況,因為他聽見攪拌機的聲音很是震耳。他問瘦子:「你們整天就在攪拌機的聲音里睡覺么?」

瘦子看看左右,小聲說:「是,狗日的工頭根吸血鬼似的,剝削我們的剩餘價值。孫旺有一次往他們的飯里偷著撒砂子,結果讓我挨了一頓暴打。唉,不說這些了。」

「說,繼續說。」歐光慈喜歡聽這些東西,他相信往往無意中說出的東西反倒是有用的,「看來孫旺並非是真正的老實人。」

瘦子說孫旺確實是老實人,鬼點子當然有一些,但那也是老實人想出的鬼點子。歐光慈覺得瘦子說得有理,便在孫旺的床鋪上坐了下來。工棚是那中一溜能睡二十多人的大棚子,每個人有一個小柜子,和床身連在一起。柜子上有鎖。歐光慈讓范小美把死者身上找到的一把鑰匙拿出來試試,結果那小鎖啪地就打開了。

在柜子不大的空間里,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些洗凈的衣裳。看來孫旺是個有秩序的人。歐光慈讓小美把東西拿出來檢查一下,隨後約著瘦子出了工棚。

「說說看,他最近有什麼煩心事?」他很嚴肅地問道。

到目前為止,這是他認為最有用的一個細節:孫旺請瘦子下了兩次館子,對於一個小氣人來說,這行為本身就很值得捉摸。

而且瘦子還說「狗日的發財了」……

瘦子蹲在陰影地里望著不遠處正在建設中的工地,然後吸了吸鼻子說:「具體的他沒說,兩次吃飯,兩次都沒說。頭一次是下不定決心,二一次好像下了決心,結果到最後還是咽回去了。我估計他很矛盾,那事情可能對他挺重要。」

「你沒有往深處問一問么?」

「他這個人我了解,不想說的東西你怎麼問也沒用。所以我就聽著。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可能和婚姻有關係。」

歐光慈想說話,卻聽見范小美在喊他,他讓瘦子稍等,轉身進了工棚。小美神神鬼鬼地把手裡的東西出示給他看,歐光慈哦了一聲,原來那是一疊錢。

「我數了數,有六千多塊。」范小美把錢顛了顛,「一個民工不會有這麼多錢吧?另外你看這個。」

她把一個皮製的小東西舉到歐光慈眼前,原來是個小錢包,很老式的那種帶拉鎖的錢包。歐光慈接過那東西看看,見那錢包是個空的,在錢包的內側寫著兩個字,辨認了好一陣才看出那兩個字是:小紅。

感覺上去像個女孩子的名字。

「就這些?」歐光慈問。

范小美點點頭:「有價值的東西就這些。隊長,我覺得瘦子說得對,孫旺恐怕真的發財了?」

歐光慈沒有急於回答這個問題,他要想一想,現在不是錢的問題,秘密應該在錢的後邊。很顯然,孫旺確實有事,而且確實想對瘦子說說,但是很可惜,他最終沒說就死了。

他看著那個小錢包,捉摸著兩個字:婚姻。

是的,孫旺已經二十七八歲了,這在偏僻的山鄉應該是大齡青年了,婚姻問題對他來說是個很實際的問題。他讓范小美把孫旺的柜子鎖好,便約著她一起出了工棚。瘦子見了他們馬上站起來,歐光慈讓他繼續蹲著,然後自己也蹲下了。兩個人抽著煙。歐光慈讓瘦子繼續說。

瘦子嘬著煙屁股,眼皮飛快地眨著:「說清楚很不容易,孫旺的情緒給我的感覺很低落,心事重重。他罵女人,罵得很難聽。我覺得他像是被人欺負了。」

「被女人欺負了?」

「聽著像。」

「這東西你見過么?」歐光慈把那個小錢包拿出來舉到瘦子眼前,「有沒有印象?」

瘦子瞪大了眼,邊看邊想,後來點了點頭:「有印象,我有印象。好像孫旺什麼時候拿出來過,鬼鬼祟祟的。他悄悄地看,被我瞟見過。」

「他沒說過么?」

「沒有。」

「他說沒說過一個人的名字,叫小紅?」

「小紅。」瘦子又開始快速地眨巴眼皮,眨巴了半天不敢肯定地搖搖頭,「記不得了,真記不得了。」

歐光慈又給了瘦子一根煙,兩個人湊近了點燃,而後歐光慈站了起來,指指工地:「你們兩是一個工種么?」

瘦子也站起來,搖搖頭:「不,我上過初中,干技術活兒。孫旺只念過三年小學,差不多是個文盲,這樣的人只能幹力氣活。」

「拿錢也不一樣?」

「差遠了,我一個月有七百多,除了吃飯抽煙,還能幹剩四百。孫旺這種滿打滿算才能拿五百塊錢。」

歐光慈點點頭,記下了這個數字。不錯,孫旺是發了財了。他敢說,孫旺這種人如果沒有意外之財,柜子里的六千多塊錢根本就無法解釋,更不要說請客吃飯了。

尤其重要的是他並不快樂,而是很煩。這一點很重要。

說話間,大馬和小郝回來了,帶回一個滿身油漬的大麻子。瘦子小聲告訴歐光慈:「這個狗日的最壞,油水全都喂到自己肚子里去了。」

原來是個廚子。

此人姓苗。大馬把歐光慈喊過去,說苗師傅有情況彙報。歐光慈便讓瘦子回工棚里去了。姓苗的廚子走近了些,身上泛著一股哈拉油味。他看出歐光慈是個頭頭,於是說他有事請彙報。歐光慈讓他說,他於是說:「孫旺偷過我一把刀。」他比劃著,「這麼長的一把殺豬刀。」

歐光慈只覺得心頭一沉,馬上感到了事情的嚴重。他讓姓苗的仔細講講,姓苗的便說了起來,聽上去事情的過程並不複雜:姓苗的有天晚上加班洗豬大腸,聽見廚房裡頭有動靜,便摸過去看,結果把孫旺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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