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園疑案 第二章

故事開始的時候,大致如此——玫瑰園別墅的物業主管桑小平是個白面書生那類男人,長得有些像曹禺先生《日出》那個話劇里的胡四。至少歐光慈第一眼看見他時的心理感覺就是這樣。事後他問過大馬和范小美,他們也有同感。你無法相信這麼「面」的一個人,能扒著雕花護欄爬到小二樓的窗口。

「你怎麼就預感到要出事呢?」歐光慈盯著桑小平問。

窗下的草皮地上有桑小平的腳印,挺深。印證了他所說的——他說他「跳下來就衝去報案了」。腳印確實是跳下來砸出的深度。現在業主林俊雄已經徹底死硬在樓上了。剛才歐光慈去看了看死者,知道他徹底完了。技術人員在搜集現場物證,歐光慈莫名其妙地對這個「人證」產生興趣。

「是不是你們搞物業的有某種特異功能,知道誰要完蛋?」

桑小平扭動著身子,用小拇指搔著黑黝黝的頭髮。他轟開圍觀的人員,並希望歐光慈的人把警車的車燈關掉:「對不起,前頭那幾家有意見了。」

倒是,現在已經是夜晚11點多了。

「什麼特異功能,您在這兒干半年,也能看出個深淺來。」

歐光慈望著對方一動一動的喉結,偷偷想,如果沒有上邊這個東西和「下邊那個東西」,這位主管真他娘的像個女的。

「你們很熟么?」

「很熟談不上,彼此認識吧。林俊雄這人還算厚道。」

「那……你怎麼就知道他要出事呢?」

桑小平強笑了一下:「不好說,人都死了,我不好多嘴。」

歐光慈點上支煙抽著,默默地抽了三口,突然叫道:「你窗戶都敢爬上去,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桑小平嚇著似地想往范小美身後躲。

歐光慈蹲下了,讓桑小平也蹲下:「來來來,我吃不了你,別跟兔子似的。好歹你也是個爺們兒,蹲下蹲下。」

桑小平索性坐下了,坐成了美人魚那種姿勢:「我是說……人都死了,有些話就算了,說了沒意思。」

「你錯了,桑先生。恰恰因為人死了,您才需要說,人要是活著,我現在已經上床睡覺了。何必跑到這兒來熬夜。」

「歐隊長,林俊雄恐怕就死在您說的那兩個字上——」

「我?我說什麼了?」歐光慈哦了一聲,隨即明白了,「你指的是……上床?」

「是的是的。」桑小平開始用小指尖搔頭皮,「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林先生死在一個『情』字上。」

「你是說,女人……」

「對,女人。林先生太好這個了,性亢進。一晚上三個!」

「見他媽的鬼,他一晚上搞三個?」歐光慈斥罵了一句,「范小美,叫大馬來,你走。」

「我不走,我要筆錄,警察沒有性別。」

「那行,你就別走了,見識見識也好。桑先生你接著說,他一晚上真的搞三個女人?」

「這是您歐隊長說的。」桑小平雙手絞在一起,「我根本就沒說他搞三個女人,我是說三個女人跟他有過接觸,搞不搞是你說的。」

「好了好了,彆強調了。把你知道的統統說出來!」

桑小平於是開始說——玫瑰園別墅位於城郊結合部,是富人區。四十多套別墅小樓已經全部售出了。目前入住的約有半數。人沒住滿,物業上因此也不是很完善。桑小平說這些的時候很有些情緒,因為他畢竟不是主要人物,僅僅主管一些零碎事兒。

林俊雄住C區三座靠水池的那座別墅,位置是最好的。

「你們看,無論朝向、風水、還是別墅的構造,都是最好的。這棟別墅180多萬,我指的是毛坯房。加上精裝修,沒有210萬是拿不下來的。歐隊長,您一個月拿多少錢。」

「別說這些沒意思的,說正事兒!」歐光慈把煙遞過去。

桑小平擺手說不抽,繼續道:「掙不著錢的人,苦死了也掙不著錢,像咱們。掙得著錢的,朝空氣里抓一把就是錢。就說這位林俊雄吧,過去不過是個酒吧里吹薩克斯的,莫名其妙的認識了一個台灣老光棍兒,闊!後來就不吹薩克斯了,搞地皮,接著就發了。他現有一個文化公司,搞廣告,也拍一些東西,錢是撈飽了。天下事就是那麼奇,台灣老光棍兒是他給送的終,死於心臟病。他的啟動資金一多半兒來自這個台灣人。剛出手地皮,地皮就暴跌,林俊雄是個福將。」

「他有40歲了看上去。」范小美問。

桑小平道:「42周歲。」

「他沒結婚?」

「他這樣的人用結婚么?」桑小平聳聳肩,然後啪地打死了臉上的一個蚊子,「歐隊長,你們怎麼又把燈弄亮了,別人要睡覺。」

歐光慈說:「明天你告訴他們,人命關天,比他們睡覺重要,開燈有開燈的目的。接著說吧——」

「說什麼呢,有錢人自有他們的活法。你剛才說他不結婚,」桑小平看看范小美,「他結過婚,現在是單身貴族。他前妻是歌舞團合唱隊的,現在在加拿大,跟一老外跑了……嘿,樓上有人叫你!」

是大馬在叫他,歐光慈讓大馬有話待會兒再說,同時指指桑小平,意思是「我這裡也挺重要」。然後讓桑小平繼續。

桑小平說:「他這人我說了,比較厚道。左鄰右舍搞得也還行,現在據說正籌備著搞網路呢,事業上沒得說。要說問題,就出在生活上,關於這一點,我真不想多說。」

「我要聽的恰恰是這一點,桑先生,你看來對他相當了解。」

「還可以吧,我們倆挺說得來,有些事情他願意找人聊聊。不過,恰恰不包括女人的餿事。」

歐光慈歪著臉看著他:「那你怎麼知道『三個四個』的?」

桑小平笑了:「他不跟我講不等於我不會看呀。我是干這個的,說句不怕您笑話的,干我這行的,不出幾個月,誰家怎麼回事兒看也看得八九不離十了。都是闊人,闊而思淫,不說您也明白。」

「林俊雄人高馬大的,沒有女人倒也反常。喲,12點了,說說吧,說說你所知道的。」歐光慈換了個蹲的姿勢,最後乾脆坐下了。

桑小平說,林俊雄來看房子的時候就帶了個女人來,30歲左右,是天成廣告公司的一個設計師。兩個人來看房子,選位置,簽合同,那個女的十分內行。桑小平說他原以為那是林俊雄的老婆呢,後來才知道不是。

「那女人叫肖冰,長得白白凈凈,很端正的那種女人。多漂亮是談不上的,不像後來的白莎莎。」

「兩個了。」歐光慈豎起兩根手指,「一個一個說,說完前頭這個再說白……莎莎。」

桑小平剛想說,忽聽見什麼動靜。抬頭朝樓上看,歐光慈也抬頭看,又是大馬。他站起來對桑小平說:「請稍等,我上去看看。你要小便么?我看得出來。」

「不好意思。」桑小平道,「我有個毛病,脫肛。」

「哦,麻煩!」歐光慈讓桑小平去處理處理,便上了小樓。

也難怪大馬三番五次地叫他上去,這事情非上去不可——林俊雄下邊那個東西被人打傷了!范小美也想進來,大馬把她擋在了門外。

「仇夠深的,隊長!」大馬把蓋在林俊雄身上的單子撩開些讓他看,然後蓋上,「命根子差點兒敲掉!」

歐光慈離開那張床,四處看:「什麼東西搞的?」

「估計是那個。」大馬指指檯子上的一隻細頸花瓶,「砸的。」

歐光慈看看那瓶子,想了想,突然道:「大馬,你認為這一砸是什麼時候乾的?」

「這……」大馬沒搞懂他的意思。

歐光慈快步過去撩開單子看林俊雄的屍體,而後道:「是林俊雄死後砸的。想想看,假如林俊雄那時還活著,一下子砸下去,第一,他會慘叫;第二,他身體會扭曲,不會是現在這個死相。」

「隊長到底是隊長。」大馬折服。

林俊雄的死相基本上可以確認是中毒而死的那些特徵。面、唇、指甲等部位的癥狀都說明這一點。身體的姿勢倒是比較鬆弛的,赤身,披了件粉紅色的睡衣,無疑是「行完好事」之後被毒死的,命根子隨即被砸了幾下子。大馬說的對,仇夠深的。

「人員線索有么?」

大馬道:「現場顯然被處理過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拿到非常過硬的東西。指紋不少,而且不止一兩個人,我們需要了解林俊雄的社會關係。」

「他女人不少,我正在了解呢——這是個性亢進。」

「沒錯,一看就知道。」大馬拉著他,躲讓著拍照的技術員,「隊長你來。」他把歐光慈弄進衛生間,讓歐光慈欣賞著浴池一側排列著的那些高級洗浴用品,然後一指門的下方:「看這兒——」

唇紋,幾乎是一個完整的唇印——印在衛生間磨砂玻璃門的下方,距地面約二尺多高的地方。

「可惜,蹭模糊了。」歐光慈和大馬同時蹲下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