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別墅的鬼影 第一章 一隻飄搖的小木船

桑楚是最後一位登上「孔雀公主」號的遊客。

「嘿!老傢伙,想找死呀你!」正在收纜繩的小夥子嚇得驚叫起來。

他怎麼也想不通,這麼個又瘦又小的老頭子,居然敢往船上跳,而且真叫他跳上去了。嘴裡叼著船票,手裡攥著個金色的大銅煙嘴。

當時,遊船已經完全離岸了,悠長的汽笛迴旋在近華浦的上空。

船上岸上一片歡呼,為這老頭子歡呼。

近華浦位於城西北角,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名園。登上望稼樓,便可以看見一碧千頃的天湖和玉女峰浸入湖水中的長長的海岬。從這裡起航,過長達六公里的一段水道,然後進入天湖。再繞上兩個弧形的航線,天湖周圍的幾個著名的旅遊點就都走到了。全程是三個小時,其中不包括吃午飯的時間。

天湖的砂鍋金線魚非常有名。

桑楚就是奔著那金線魚去的,玩兒還在次要。他對吃從不含糊。

他沖小夥子抱歉地揚了揚手:「小夥子,接住。」

一支萬寶路飛進了小夥子的懷裡。

然後,他便穿過右舷,來到了船頭的甲板上,那裡有幾張摺疊椅還空著。

船頭風很大。

桑楚揀了張椅子坐下,抬腕看了看錶,整九點。他估計那些特邀代表們此時已經上路了,他們一定為那個叫桑楚的小老頭的不辭而別在干著急。他是代表之一。

距離天燈節開幕還有三天,今天的日程安排是參觀磷肥廠。

他對磷肥不感興趣。

水道兩旁是一望無際的油菜地。臨水處,許多大柳樹歪歪斜斜地長在水裡,枝條參差,生得很猛。泡在水中的主幹上,附著一層厚厚的苔蘚,野趣盎然。

十五分鐘後,遊船進入了最後一段水道。前方是一道石壩,穿過石壩,就是號稱五百里的天湖水面。

玉女峰近在咫尺。

遊船的汽笛叉一次拉響了。汽笛就在桑楚的頭頂上,他覺得震耳欲聾。

幾個姑娘擁上船頭,比比劃劃地朝著玉女峰腳下指點著。順著她們的手指看過去,在山下蒼翠的濃蔭里,有一幢造型別緻,亦雅亦拙的小樓,給人一種遠離塵囂的感覺。

「姑娘,那是什麼地方?」他朝最近的那個姑娘問了一句。

對方叭地吹破一個泡,調皮的臉上漾著她們這個年紀才有的神采,道:「你從哪兒來呀?」

「北京。」

「我就知道你是外地來的,要不然絕不會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桑楚笑了:「在下孤陋寡聞。」

幾個姑娘同時笑了起來。

「告訴你吧,那就是有名的紫薇別墅。」

桑楚哦了一聲,沒有再問。這時候,船已經穿過了石壩,他歪頭朝那幢別墅望了一眼,便把目光轉向了天湖。

蓋得很漂亮,位置選得也不錯。

他隨便念叨了一聲,便不再去想它。過眼的東西,似乎用不著太在乎。

他絕不會想到,自己這次高原之行,最後卻因了這幢紫薇別墅,而變得不同凡響。

遊船進入了開闊的水域,便轉舵向東南方向駛去。水面上顫動著細碎的波光,太陽似乎很晃眼。桑楚手遮眉際向前張望,毫不費力地看到了那座漂浮在白色水氣上的小島。《旅遊指南》上說,那島稱「小普陀」,島上有一座祭祀海神的寺廟。據說為了招徠遊客,島上每天都在不厭其煩地舉行祭神儀式。

由於開闊的緣故,輪機聲似乎比方才小了些。船走得很平穩。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玉女峰果然像一位仰卧在水邊的女子,頭、胸、腹、腿,尤其是那一頭長髮,飄飄洒洒地浸入湖水之中,天成之風韻。

桑楚又點燃一支煙,眯著雙眼吸了一口,美滋滋地吐出一串煙圈,風大,煙圈眨眼就飄散了。

有點餓。早上走得急,沒來得及吃東西。

口袋裡除了煙,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充饑。

遊船兩側,不時地有帆船和駁船經過,它們都很破,相比之下,這艘「孔雀公主」的確是一位公主。

看,那隻木船更破。沒有帆,船篷是用一張破了洞的竹席隨便搭成的。

遊船推起的水波使那隻木船起伏不定。

不對勁兒!

桑楚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湧上一陣莫名其妙的騷動。這種騷動很像豹子發現了獵物。

「等等。」他習慣性地抬起一隻手。

他的聲音被湖面上的風吹散了,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他凝視著那隻小木船。此刻,那小船已經漂到了船尾。也許是自己太神經過敏了吧。他想。

但這個念頭馬上就被否定了,他相信自己的感覺。絕不會錯,那木船是有點兒不對勁!

他走下船頭,拍了拍輪機艙的窗玻璃:「喂,有人嗎?」

汽輪機後頭站起一個人來,滿手油泥:「搗什麼亂!」

「不,我有件事。能不能停一下船?」桑楚的口氣嚴峻了,他看看漸漸圍上來的遊客,輕聲道,「可能發生了不幸的事情。」

周圍的人都來了精神,船艙里也有人站起來看。

擦油泥的手停住了:「什麼?出事了!是不是東西掉在水裡了?」

「不不,可能比這個還糟糕。」

「有人病了?」

「也許有人死了。」

輪機的轟鳴聲慢了下來,最後停住了。

遊船一片嘩然,很快就跑過來一個穿白制服的,顯然是個頭兒。他分開眾人,朝那個輪機手叫了起來:「怎麼回事?為什麼停船?」

輪機手道:「聽說有人死了。」

他朝桑楚努努嘴。那個負責人的目光轉了過來。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小老頭。

這個小老頭整個兒像個干茄子,一臉的滄桑。五十多歲,頭髮半白,其貌不揚,嘴上叼著個特大號的銅煙嘴,很難看出他的職業,也許是個領導幹部,也許是個燒鍋爐的。

「你……」頭兒一怔,「你說死人?哪兒死人了?」

「你看。」桑楚朝船尾抬了抬手。

那隻小木船靜靜地泊在船尾七、八米遠的地方。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沒等頭兒說話,圍觀者呼啦一傢伙湧向船尾。他們費了好大勁兒才擠過去。

頭兒已經開始緊張了,不安地著跟著桑楚:「你是不是看錯了,怎麼這麼巧?這可能么?」

「可能,有可能。」桑楚的眼睛始終盯在船上。

單從外表看,這船已經有些說不過去了,破舊,實在太破舊,破舊得不像話。正常人絕不會乘坐這樣的船。除非那人有病。

「你看,那木船是不是有點特別?」桑楚問。

「嗯,的確有鬼。」頭兒僵硬地點點頭,「可是,那好像是條空船。」

「不空。」桑楚搖頭道,「你看那船身,多少有點傾斜。不說你也懂,船再破都不應該傾斜。此外你看,那船板上,有明顯的拖拉過的痕迹,而且殘留著一片褐色的東西。那是什麼?是血,懂嗎?其次,這麼一條破船,肯定是久置不用的,突然漂到海上,難道不值得懷疑么?第三,船身明顯傾斜,足見裡邊的重物並沒有放置平穩。如果是其它物品,這麼放顯然是說不過去的。」

「快拿抓鉤來。」那頭兒喊道,越發地緊張了,「先生,你好象是干這個的?」

「一個沒有出息的老警察。」桑楚道。

說話間,抓鉤拿來了。所謂抓鉤,只不過是一隻拴有繩子的鐵器,錐形,三面帶倒刺。

用力將抓鉤甩出去,鉤子落在船蓬上。用力一拉,竹席被撕開一塊大口子。

滿船的人頓時發出一聲驚呼,他們看見一雙人的腳。一雙死人的腳。

靜默了大約半分種,桑楚打破了沉寂。

「馬上截一條駁船,把這條出事的木船拖回去?」

頭兒點點頭,道:「是的,總得有人處理。不過,它既然是漂來的,往哪拖呢?」

桑楚測試了一下方位道:「從它現在的位置看,顯然是從西邊漂過來的。西北邊。因為那裡有一條水道。西風和水道的衝力,使它漂到了東南。」

「對,這個季節每個晚上都刮西風。」

遊船拉響了求助的汽笛,不久便有一條駁船開過來了。說明了情況,駁船答應得很痛快,說正好要到那邊去運石料。

下到木船上,桑楚很遺憾地聳聳肩膀:「完了,我的旅遊到此結束。」

駁船開動的時候,有人忽然叫了起來:「嗨,那老頭就是一本雜誌上寫的那個神探桑楚!」

桑楚笑著揚了揚手。遊船鳴響了悠長的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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