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第五章

正統教派不可避免要受政治的影響。政治上的權力鬥爭必然要滲透到正統社會的各個領域,如訓練、教育和紀律等。正是由於這種壓力,這個社會的領袖必然最終要面對其內部問題:或以維護慣例為理由而屈服於機會主義;或因正統的倫理道德的緣故,犧牲自己的生命。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的宗教問題》

保羅站在巨大的製造者前行道路邊的沙地上等著。他提醒自己:我一定不要像走私者那樣不耐煩而又不安定,我必須使自己成為沙漠的一部分。

那生物現在離保羅只有幾分鐘路程那麼遠,它爬行時所發出的嘶嘶聲響徹清晨的沙漠。它那山洞似的大口張開,露出散開的巨牙,像綻開的巨大花朵。它口中發出的衰微香料的氣味充斥著沙漠上空清冽的空氣。

保羅的濾析服輕鬆地挎在身上,他僅隱隱約約地感到他的鼻塞、呼吸罩的壓力。斯第爾格的教導,沙漠中痛苦難熬的時刻,所有其他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在沙漠中,你應該站在離製造者軀幹多遠的地方?」斯第爾格問過他。

他回答得十分正確:「製造者軀幹的直徑為一米,離開它軀幹站立的距離為半米。其軀於的直徑每增加一米,離其軀幹站立的距離增加半米。」

「為什麼?」

「為了避開它快速前行時所產生的旋風,同時也便於有足夠的時間跑過去,騎到它上面。」

「你已經騎過為種族和生命之水而馴養的小製造者,」斯第爾格說,「但是,這次考驗所召喚來的是一條凶狂的野生製造者——沙漠中的古生物。對這樣的一條製造者,你必須十分尊敬。」

現在,鼓槌的打擊聲和製造者前行的嘶嘶聲混在一起。保羅深深地吸著氣,即便通過過濾器,他也能嗅到沙漠礦物的辛辣氣味。

那野生製造者——沙漠古生物,幾乎逼近他。它巨大身軀的分節部位向上拱起,掀起的沙浪蓋過他的膝蓋。

來吧,你這可愛的魔王!他想。來吧,我在召喚你。來吧,來吧!

沙浪把他舉起來,塵土從沙面上刮過去,他極力穩住身子。那沙雲般彎彎曲曲的牆壁,懸崖一樣的分節軀幹,界限分明的環形節線,這是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保羅舉起鉤子,順著鉤端看過去。在製造者衝過他身邊時,立即靠了上去,伸出鉤子向製造者軀幹鉤去。他感覺到鉤子鉤住了它,它向前沖,並拖著他向前。他向上跳起,雙腳蹬在製造者牆一樣的軀幹上,雙手緊緊抓住鉤子,身子向外傾斜。這是真正的考驗:如果他把鉤子準確地鉤住製造者軀幹上環形節的鱗甲邊緣,撕開那一片鱗甲,它就不會側滾而壓扁他,否則……

製造者慢下來,它從敲打著的鼓槌上爬過去,使鼓槌沉默下來。它的軀體向上捲起,再向上——帶著那些令人討厭的倒鉤盡量向上抬起,讓它那環形鱗甲下面柔軟的肌肉盡量遠離威脅著它的沙。

保羅發現自己已高高騎在了沙蜥上面,感到極大的歡喜,像一個國王視察他的國土。他抑制住突然想使沙蜥躍起、轉身,顯示自己對這古生物控制的迫切心情。

他突然明白了斯第爾格為什麼要警告他:粗率的年輕人與這些魔王一起跳舞、玩耍,在它們背上倒立,取掉雙鉤,並在沙蜥要把他們摔下去之前,又重新把雙鉤插入它們身上是危險的舉動。

保羅把一個鉤子鉤在原處,取下另一個鉤子,並將它刺入沙蜥軀幹側邊下方。在這個鉤子鉤牢之後,便取下第一個鉤子,再刺入它側邊的另一個地方。沙蜥翻滾著,調過頭來,來到了那片細沙地,其他的人正等在那裡。

保羅看見他們走過來,用鉤子鉤住沙蜥的軀幹往上爬,但盡量避免碰及它那些敏感的環節邊緣,直到他們全部爬到它的頂面,最後呈之字形騎在他後面,用鉤子穩住沙蜥的身子。

斯第爾格從隊列中間走到前面,檢查保羅鉤子鉤的位置,抬頭瞥見了保羅臉上的笑容。

「你成功了,啊?」斯第爾格問,他提高聲音,超過了他們前行的嘶嘶聲,「那是你所想的,你成功了?」他挺直腰:「現在我告訴你,那是草率的行動。我們中一些十二歲的人比那做得更好。你站的地方左邊是埋鼓槌的沙地,如果沙蜥轉到那邊,你不可能退到那沙地里去。」

笑容從保羅臉上消失了。「我看見了那埋鼓槌的沙地。」

「那麼你為什麼不發信號,讓我們中的某個人佔據有利位置來幫助你?就是在考驗中,這也是可以的。」

保羅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對著迎面吹來的風。

「你認為我很壞,現在才給你講這些,」斯第爾格說,「這是我的職責,我考慮到你對整個隊伍的價值。如果你搖搖擺擺退入那埋鼓槌的沙地,製造者會朝你奔過去。」

儘管感到氣憤,保羅知道,斯第爾格說的是事實。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才用從他母親那裡學來的剋制力,重新恢複了冷靜。「我很抱歉,」他說,「這種事今後不會再發生。」

「在危險的時候,總要找個幫手。萬一你失手了,會有人抓住那條製造者,」斯第爾格說,「記住,我們合作,我們才有信心。我們合作,啊?」

他拍了拍保羅的肩。

「我們合作。」保羅同意。

「現在,」斯第爾格說,他的聲音尖利,「讓我看看你是否知道如何駕馭製造者。我們在哪一邊?」

保羅看了一眼他們腳下沙蜥那長有鱗甲的環節,注意到鱗甲的特點和大小,大一些的鱗甲在他右邊,小的鱗甲在他的左邊。他知道沙蜥移動的特點是一邊經常在上面,當它長大時,那一邊在上的特徵就幾乎不變。底部的鱗甲又大,又厚,又光滑。一條大沙蜥身上頂面的鱗甲,從它的大小就可以判斷出來。

保羅移動雙鉤,走到左邊。他指揮那側的人用鉤鉤開沙蜥左側環節上的鱗甲,使沙蜥沿直線方向滾動。在它轉過身子後,他又讓兩個舵手從隊伍中走到前面的位置上。

「向左轉,阿齊嗨……喲!」他喊起了傳統的號子。這時,左邊的舵手鉤開那面一個環節處的鱗甲。

沙蜥威風凜凜地轉了一圈,為了保護它那被鉤開的環節,轉動著身子。然後,它全部轉過身來,向南方奔去。這時保羅高呼:「蓋拉特(前進)!」

掌舵人鬆開鉤子,沙蜥便筆直向前急馳。

斯第爾格說:「真棒,保羅·摩亞迪!經過多次實踐之後,你可以成為一個沙蜥騎士。」

保羅皺著眉,想:難道我不是自己爬上來的嗎?

他身後突然爆發出笑聲,整個隊伍開始齊聲高呼他的名字,呼聲在空中飄蕩。

「摩亞迪!摩亞迪!摩亞迪!摩亞迪!」

從遠遠的沙蜥的尾部,傳來刺棒敲擊尾環節的聲音,沙蜥開始加快速度。保羅的長袍在風中飄揚,沙蜥狂奔時與沙面摩擦而發出的嚓嚓聲也逐漸增大。

保羅回頭望著他身後的隊伍,在人們中間發現了契尼。他一邊看著她,一邊對斯第爾格說:「我現在是沙蜥騎士了,斯第爾格?」

「哈,喲姆!今天你是沙蜥騎土了。」

「那麼,我可以選擇我們的目的地?」

「你喜歡到哪裡就可以到哪裡。」

「我是今天在這裡——哈巴亞沙海中誕生的弗雷曼人。今天以前我沒有『生命』,我只是一個孩子。」

「不完全是一個孩子。」斯第爾格說,他把被風吹打著的頭罩拴緊。

「但是,我過去的世界被某個東西封住,現在那東西已被去掉了。」

「現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你。」

「我要到離這二十響遠的南方去,斯第爾格,我要親眼看看被我們改造過的土地。過去,我只聽別人說過。」

我將看到我的兒子和家人,他想。我需要時間來考慮我頭腦中是過去的未來。麻煩開始了,如果我不能恰當地解決,它將變得難以收拾。

斯第爾格用一種穩重的眼光打量著他。保羅的注意力仍被契尼所吸引,他看見她臉上呈現出對他的關心,也注意到他的話在人們中引起的激動。

「大伙兒渴望與你一起去攻擊哈可寧的巢穴,」斯第爾格說,「那巢穴只有一響遠。」

「弗雷曼敢死隊員們和我一起攻打過他們的巢穴,」保羅說,「他們將再次和我一起這麼做,直到把所有哈可寧人消滅乾淨為止。」

斯第爾格邊駕馭著製造者邊打量著保羅。保羅意識到,這個人在回憶他是怎樣在列特·凱因斯死後成為泰布營地的司令官和營地領導委員會的一名成員的。

保羅想:他已得到有關年輕的弗雷曼人騷亂的報告。

「你希望召集一次領導人會議嗎?」斯第爾格問。

隊伍中的年輕人的眼中放出灼人的光芒,他們邊駕馭著製造者邊躁動著,觀看著事態的發展。保羅看到契尼不安的眼神,她一會兒看著她的叔叔,斯第爾格,一會兒看著她的男人,保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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