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第四章

「控制造幣廠和法庭——讓賤民去擁有其餘的一切。」帕迪沙皇帝這樣勸告他人。他說:「如果你想獲得巨額利潤,你就得掌握統治權。」這話中包含些許真理,但是,我問自己:「誰是賤民,誰又是統治者?」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給蘭茲拉德的密信——「阿拉吉斯的覺醒」》

傑西卡不由自主地想到:現在,保羅每時每刻都將在經歷騎沙蜥的考驗。他們儘力向她隱瞞這個事實,但是,這是明擺著的事。

契尼已經走了,去干一件神秘的差事。

傑西卡坐在她的休息室里,利用練夜功的時間來靜一靜。這是一個舒適的房間,但沒有逃避屠殺前她在泰布營地住的那個房間大。這個房間的地上鋪有厚厚的地毯,有柔軟的沙發。附近有一個矮咖啡桌,牆上掛著絢麗多彩的壁毯,屋頂上吊著發出柔和黃色光線的球形燈。房間里充滿著弗雷曼營地的那種辛辣的水銹味。在這個營地里,她感到有一種安全感。

後來,她知道她永遠也不會克服掉那種屬於外來人的感覺。地毯和壁掛企圖掩蓋的就是那種不協調。

一陣微弱的丁零丁零的敲擊聲傳進了休息室,傑西卡知道這是為一個嬰兒出生的慶賀,可能是蘇比婭的孩子出世了,她的產期最近。傑西卡知道她會儘快看到這個孩子——一個藍眼睛的小天使被帶到聖母這裡來,讓聖母為他賜福。她也知道,她的女兒阿麗婭準會出現在慶典儀式上,並過後就這事向她報告。

還不到夜間祈禱的時候,但接近為在波里特林、比拉·特喬斯、羅薩克和哈蒙塞普被俘被殺的奴隸進行哀悼的時間,他們也許還沒有參加過為出生的嬰兒所舉行的慶典儀式。

傑西卡嘆了口氣,努力不去想她的兒子和他面對的危險——

帶毒刺的陷阱,哈可寧的入侵(由於弗雷曼人劫奪了他們的大部分飛機,並使用保羅給予他們的新式武器進行反擊,這樣的入侵越來越少),以及沙漠本身潛在的危險——沙蜥、乾渴和沙暴。

她想要咖啡,這種想法伴隨著因弗雷曼生活方式而出現的似是而非的意識:與地溝中的人比起來,他們在營地山洞裡的生活好多了。但是,他們在露天沙漠中旅行所遭受的苦難,卻比哈可寧的奴隸遭受的苦難多得多。

一隻黑手從她旁邊的掛毯後面伸了出來,把一個杯子放在咖啡桌上,然後縮了回去。杯子里冒出衰微香料熬制的咖啡芬芳的香氣。

傑西卡想:這就是誕生慶典的禮物。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了笑。她問自己,宇宙中哪個社會,像我這種身份的人能接受這種無名飲料,而毫無恐懼地大口喝下它?我現在能在任何毒藥傷害我之前就改變它,或讓它隨血液流動而不傷害我自己。但是那個煮咖啡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這一點。

她喝乾杯中的咖啡,感到它的能量散發到全身,渾身火熱。好鮮美的咖啡!

她問自己,其他哪個社會會對她的私事和個人生活有這樣的尊重,以至送禮人僅把禮物放下,而不進來打攪她。尊敬和愛送來禮物——只不過其中稍微使人感到一點畏懼。

另一方面,她也意識到:她想到咖啡,咖啡就出現。這決不是心靈感應術,而是道,即營地社區的統一,他們共同享用的衰微香料食物——奇妙的毒藥所產生的一種補償。廣大的民眾永遠不可能希望得到衰微香料給她帶來的那種啟迪。他們沒有受過訓練,也沒有為此所做的準備,他們的思想抵制那些他們不能理解或擁有的東西。他們仍然使人感到像單一的有機體,並常常那樣行動。

他們從沒想到過同時發生和存在的事物。

保羅是否通過了在沙漠中受到的考驗?傑西卡問自己。他有這個能力,但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最強壯的人也能被意外事故擊倒。

傑西卡等待著。

等待是累人的事,她想,在如此長的時間裡,你只能等待,然而等待會使你精疲力竭。

在人生中,有許許多多的等待。

我們來到這裡已經兩年多,我們希望儘早將哈可寧統治者——姆德。納亞,野獸拉賓從阿拉吉斯趕走。那至少還需要兩倍那樣長的時間。

「聖母?」

從她房間的門帘外,傳來哈拉——保羅家的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哈拉,進來吧。」

門帘分開,哈拉好像滑了進來,她穿著在營地里穿的拖鞋,一件紅黃色的罩衫,肩頭以下的手臂幾乎赤裸;黑色頭髮從中間分開,向後梳著,像昆蟲的翅膀,平滑油亮。她噘著她那喜食肉的嘴,顯出一副愁容。

跟在哈拉後面進來的是兩歲的阿麗婭。

看見女兒,傑西卡的注意力被吸引住,就像常常被阿麗婭與她那個年齡時的保羅的相似之處吸引住一樣——一本正經到處掃視的大眼睛,黑色頭髮,堅毅的嘴。但也有區別,大部分成年人認為阿麗婭不安分。那孩子比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大不了多少,但卻有超過她年齡的那種沉著堅毅和知識。成年人驚奇地發現,她會講有關兩性間隱晦的笑話。他們聽她用發音不全、模模糊糊的聲音講話,就像一個發育不全的柔軟聲帶發出的聲音。她的話中帶有狡詐的評論,而這些評論是以一個兩歲的孩子還不曾經歷過的經歷為基礎的。

哈拉長長地嘆了口氣,重重地坐在沙發上,皺著眉看著阿麗婭。

「阿麗婭。」傑西卡示意她女兒。

阿麗婭走到她母親旁邊,坐在沙發上,拍著她母親的手。肉體間的接觸恢複了阿麗婭出生以來她們共有的意識。但這並不是共同的思想(雖然傑西卡是在一次轉換衰微香料毒藥時與阿麗婭接觸,二人也會產生共同思想),而是某個更偉大的東西,一種會立即感覺到另一個生命火花存在的內在意識,一個精明活潑的、在感情上使她們的神經統一,達到共鳴的東西。

按照她兒子家庭中的方式,傑西卡用弗雷曼語問候道:「你今晚好嗎,哈拉?」

哈拉以同樣傳統的正式方式回答道:「很好。你好嗎?」這些話幾乎失去了平常的親切感,哈拉又嘆了口氣。

「哥哥的加尼馬(戰利品)生我的氣。」阿麗婭用她那發音不全的聲音說。

傑西卡注意到阿麗婭高興,也注意到用來指哈拉的專用術語——加尼馬。弗雷曼語言中這個詞的意思是「戰場上的戰利品」,附帶指某個不再用做最初目的的東西,一件裝飾品,如一個用做窗飾墜物的長矛頭。

哈拉朝阿麗婭吼道:「不要侮辱我,孩子。我知道我的地位。」

傑西卡問:「你這次幹了些什麼呢,阿麗婭?」

哈拉回答說:「她今天不僅拒絕和其他孩子玩,而且還硬擠進那個地方……」

「我藏在掛帘後面,觀看蘇比婭生孩子。」阿麗婭說,「是一個男孩。他哭啊哭啊,嗓門真大!當他哭夠了的時候……」

「她從掛帘後面走出來,撫摸他,」哈拉接著說,「他就停止哭了。大家都知道,一個弗雷曼孩子出生時必須哭個夠。如果那時是在營地里,情形就不同了,因為他決不能再哭,以免他在沙漠旅途中出賣我們。」

「他已經哭夠了,」阿麗婭說,「我只是要摸他的火花,他的生命。他感覺到我時,他就不想再哭了。」

「那在人們中引起了不少的閑話。」哈拉說。

「蘇比婭的孩子健康嗎?」傑西卡問。她看到某個東西使哈拉極為煩惱,因此而感到驚訝。

「他像任何母親希望的那樣健康,」哈拉說,「她們知道阿麗婭並沒有傷害他,也不介意她撫摸他。他立即安定下來,很高興的樣子。只是……」哈拉聳了聳肩。

「我女兒有些奇怪,是嗎?」傑西卡問,「她談到了未來的事,以及她這個年齡的孩子不可能知道的事——過去的事。」

「她怎麼會知道比拉·特喬斯的孩子像什麼樣子?」哈拉問。

「但他們確實是那個樣子!」阿麗婭說,「蘇比婭的那個男孩看起來真像出發前朱莎生的兒子。」

「阿麗婭,」傑西卡斥責道,「我警告你。」

「但是,母親,我看見過他,並且真的……」

傑西卡搖搖頭,看見哈拉臉上不安的神色。我生下個什麼東西,傑西卡問自己,她一生下來就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還要多些。因為我體內的聖母通過過去的通道把一切事情都給她顯示出來。

「不僅她說的話,」哈拉說,「還有她的習慣,她的坐姿和凝視岩石的方式。她只移動鼻子旁邊的肌肉,或背上的肌肉,或……」

「那是比·吉斯特的訓練方式,」傑西卡說,「你知道,哈拉。你不會否認我女兒有我的遺傳基因吧?」

「聖母,你知道,這些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哈拉回答道,「但對其他人來說可不一樣,她們對此談論不休。我覺得存在著危險。她們說你女兒是魔鬼,其他孩子也拒絕與你女兒一起玩耍,以免她……」

「她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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