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亞迪 第十四章

摩亞迪在「反思」中告訴我們,他第一次接觸到阿拉凱恩的需要時,是他開始接受教育的時候。那時,他學會了如何把杆子立在沙里測量沙漠的天氣,學會了風刺扎皮膚的語言,也學會了因沙癢如何用鼻子說話,還學會了如何收集周圍珍貴的水,並保護它,保存它。當他的眼睛變成伊巴德的藍色時,他學會了契科布薩的生活方式。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斯第爾格為<摩亞迪,真正的人>寫的前言》

斯第爾格的隊伍在沙漠里兩次迷路之後回到了營地。他們在慘白的月光下走出了盆地,穿長袍的人影急速前行,聞到了家的氣味。他身後黎明的灰色光線在山凹處最為明亮,以他們的地平日曆來計算,現在已是仲秋,帽岩月。

風刮落的枯葉堆集在懸崖腳下,那一定是營地的孩子們把它們收集起來,並堆到那裡的。除了保羅和他母親不時無意中弄出的聲音外,整個隊伍在行進過程中所發出的聲音,與黑暗中自然界的聲音融在一起。

保羅從前額把汗浸的沙抹掉,感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聽到契尼低聲說:「按我告訴你的去做:把你頭罩的檐子放下來蓋住前額!只留你的眼睛在外。你喪失了水分。」

他們身後傳來小聲的命令,要求保持安靜。「沙漠聽見你們說話!」

一隻鳥在他們上面高高的岩石上鳴叫。

隊伍停了下來,保羅突然感到了緊張。

岩石中響起一陣輕微的敲擊聲,一種不比耗子跳到沙里大的聲音。

鳥兒又叫了起來。

一陣騷動聲傳過隊列。耗子跳動的聲音一點一點地移到沙漠的那一邊。

鳥兒又一次叫起來。

隊伍又開始向上爬,爬進岩石中的一條裂縫。但是,仍聽不到弗雷曼人的一點呼吸聲。那使保羅更加小心。他偷偷地朝後看了契尼幾眼,她似乎在往後退,緊緊地拉著他自己。

現在腳下有了岩石,灰色的衣袍才開始發出輕微的颼颼聲。保羅覺得紀律變得有點鬆弛,但是契尼和其他人卻仍然保持著安靜。

他跟著一個陰影走上階梯,轉過一個彎,走過更多的階梯,進入一條隧道,穿過兩道密封水汽的門,最後走進一個球形發光燈照亮的走廊,岩壁呈黃色,頭上是岩頂。

保羅看見四周的弗雷曼人把頭罩撥往腦後,去掉鼻塞,深深地吸著氣。有人嘆息了一聲。保羅尋找契尼,發現她已離開。他被穿著長袍的身體擠壓著,有人撞著他,說:「對不起,友索。真擁擠!總是這樣。」

保羅左邊,一個叫法羅克的人的滿是鬍鬚的窄窄的臉對著他。

他染污了的眼窩裡,藍色的黑眼珠在黃色燈光下顯得更黑。「摘掉你的頭罩,友索,」法羅克說,「你已回到家了。」他幫助保羅解開頭罩的帶子,用臂肘擠出一塊地方。

保羅取掉鼻塞,把口罩扯到一邊。這個地方的氣味向他襲來:沒洗過的身子的汗臭,回收廢棄蒸餾物的酸味,到處都是人體散發出來的酸臭味。一股濃烈的衰微香料和衰微香料似的混合味蓋過了所有那些味道。

「我們為什麼要等,法羅克?」保羅問。

「我想,我們在等聖母來。你聽到過的消息——可憐的契尼。」

可憐的契尼?保羅問自己。他看了看四周,想知道她在哪裡。

在這擁擠的地方,他母親到哪兒去了?

法羅克深深地吸了口氣。「家的氣味。」他說。

保羅看著那個人在享受著這裡的空氣,他的話音中並不帶有譏諷的意思。他聽見他母親的咳嗽聲,她的聲音穿過擁擠的隊伍傳到他耳朵里:「你們營地的氣味真濃,斯第爾格。我知道你們用衰微香料做許多東西……造紙……造塑料……那不會產生化學爆炸嗎?」

「從你所聞到的,你就可以知道這一點。」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保羅聽出她是代表他在說話,她要他很快接受這種對鼻孔的襲擊。

隊伍前面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一聲拉長的吸氣聲,好像要穿過弗雷曼人的身體。保羅聽見噓噓的聲音沿著隊伍傳過來:「那麼,這是真的,列特死了!」

列特,保羅想,契尼,列特的女兒。這斷斷續續的消息集中在他腦海里。列特,星球生態學家,弗雷曼的名字。

保羅看著法羅克,問:「是不是那個叫凱因斯的列特?」

「只有一個列特。」法羅克說。

保羅轉過身去,凝視著他前面的一個弗雷曼人的背影。那麼,列特·凱因斯死了,他想。

「是哈可寧人背信棄義,」有人小聲說,「他們使它看起來像一次意外事故……消失在沙漠里……一架撲翼飛機墜毀。」

保羅感到十分氣憤,那個把他們當朋友對待的人,幫他們逃脫哈可寧人追擊的人,那個派出他的弗雷曼軍隊,在沙漠中尋找兩個迷失的人的人……哈可寧人的又一個罪惡。

「友索渴望報仇嗎?」法羅克問。

保羅還來不及回答,傳來一聲低沉的召喚,整個隊伍迅速前行,帶著保羅,一起進入了一個更寬大的房間。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塊空地上,面對斯第爾格和一個奇怪的女人。她穿著一件色彩明亮的、橘色和綠色相間的、流蘇圍繞的服裝。她的皮膚呈淺橄欖色,黑色頭髮從前額向後高高梳起,突出的尖尖的顴骨和濃黑的雙眼之間有一個鷹鉤鼻。

她轉身面對著他,保羅看到用水色佛珠串起來的金色耳環懸掛在她的耳朵上。

「這就是打敗我的詹米斯的人?」她問。

「請安靜,哈拉,」斯第爾格說,「是詹米斯要這樣做的——他提出了泰哈迪·阿·勃哈。」

「他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她說。她快速地搖著頭,水色佛珠晃來晃去。「我的孩子被另一個孩子弄得沒有了父親!肯定地說,是一次意外。」

「友索,你多大了?」斯第爾格問。

「整整十五歲。」保羅說。

斯第爾格眼睛掃過整個隊伍。「你們中有人敢向我挑戰嗎?」

沉默。

斯第爾格看著那個女人。「在我學會他那神奇的打鬥法之前,我不願向他挑戰。」

她望著他。「但是……」

「你看見那個與契尼一起去見聖母的陌生女人了嗎?」斯第爾格問,「她是一個外星的塞亞迪娜,這個孩子的母親。母親和孩子都會神奇的打鬥法。」

「李桑·阿·蓋布。」那女人小聲說。她的眼睛看著保羅,顯出畏懼。

又一個傳說,保羅想。

「也許,」斯第爾格說,「然而,那已試過。」他注視著保羅,說:「友索,這是我們的規矩,你現在要為這個女人和她的兩個兒子承擔起責任來。他的牙里——住宅,是你的,他的咖啡器具是你的……以及這個,這個女人也是你的。」

保羅打量著這個女人,自問道:她為什麼不為自己的男人哀悼?她為什麼不恨我?突然他看到弗雷曼人盯著他,等待著。

斯第爾格說:「你接受哈拉作為女人,還是作為僕人?」

哈拉舉起雙臂,緩慢地用一隻腳跟著地旋轉著。「我還年輕,友索。人們說,我看起來仍然和我跟喬弗在一起時一樣年輕……在詹米斯打敗他之前。」

詹米斯打敗另一個人而得到她,保羅想。

保羅說:「如果我接受她作為我的僕人,以後我可以改變主意嗎?」

「你有一年的時間。在一年的時間內,你可以改變你的決定,」

斯第爾格說,「在那之後,她就是一個自由的女人,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但是你要為她承擔起責任。無論如何,一年的時間……你一直要為詹米斯的兒子負一些責任。」

「我接受她當我的僕人。」保羅說。

哈拉跺著腳,氣憤地搖著肩。「我還年輕!」

斯第爾格看著保羅說:「謹慎在一個領袖身上是一個有價值的特點。」

「但是我還年輕!」

「安靜!」斯第爾格命令道,「如果一個東西有價值,它就該有價值。帶友索去他的住宅,並負責做到他有新衣服穿,有地方休息。」

「哦……」她說。

保羅已經記住了她足夠多的情況,有了初步的印象。他感到隊伍中的不耐煩,知道在這裡耽誤了許多事。他想知道他母親和契尼到哪裡去了,但從斯第爾格緊張的樣子看,這樣做是一個錯誤。

他面對哈拉,提高聲音,聲音抑揚頓挫並加上顫音,使她更加害怕和恐懼。他說:「帶我去我的住宅,哈拉!我們將另找時間來談你年輕時候的事。」

她後退兩步,害怕地看著斯第爾格。「他有可怕神秘的聲音。」

「斯第爾格,」保羅說,「契尼的父親將沉重的擔子放在我的肩上,如果有任何事的話……」

「這將在會議上做出決定,」斯第爾格說,「那時候你可以講。」

他點點頭退開,轉身走了,隊伍中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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