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亞迪 第十二章

為了培養忠誠的人,上帝締造了阿拉吉斯。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的智慧》

在山洞裡的沉寂中,傑西卡聽見人們在岩石的沙上走動發出的嚓嚓聲和遠處的鳥叫聲。斯第爾格說過,那是他安排的警戒衛兵發出的信號。

巨大的塑料封閉罩已從洞口移開,她能看到越過洞口的夜幕在向前移動,以及夜幕後面廣闊的盆地。她知道白天的光線離他們而去,不僅在黑暗中,而且在乾熱中也能感覺到。她知道,她那經過訓練的知覺,甚至在空氣的濕度中也能感覺到最微小的變化。

洞口打開時,他們匆忙地拴緊濾析服。

洞內深處,有人開始唱起聖歌:「伊瑪——特拉華——奧科洛!伊——科雷加——奧科洛!」

傑西卡默默在翻譯著:「這些是塵埃!這些是根!」

為詹米斯舉行的葬禮開始了。

她從山洞望出去,看著阿拉凱恩的落日,望著天空中層次分明的色彩。夜開始把黑暗慢慢地推向遠處的岩石和沙丘。

熱還在繼續。

熱使她想到水,想到目睹到的情況:所有這些人可能經過訓練,僅能在規定的時間內忍受乾渴。

渴!

她還記得,卡拉丹的月光灑在岩石上白色的罩袍上……風帶著濃厚的水汽。此刻吹拂著她長袍的微風,使她臉頰和前額上裸露的皮膚感到灼痛。新的鼻塞使她鼻子生疼。她發現自己完全能感覺到往下經過臉部伸到濾析服的管子,使她重新呼吸到潮濕的空氣。

濾析服本身就是一個汗水箱。

「把身體內的水含量降低一些,濾析服會使你感到更舒服一些。」斯第爾格說過。

她知道他是對的,但是她的經驗使她這個時候感到不舒服。她下意識地想到水。不,她糾正自己,是下意識地想到濕氣。

那是一個更敏感、更需要充分注意的問題。

她聽到走近的腳步聲,轉過身,看見保羅從山洞深處走出來,後面跟著一臉淘氣的契尼。

還有一件事,傑西卡想。保羅應該警惕他們的女人。沙漠中的這些女人,不會像妻子那樣對待一位公爵。她們只能做小妾,而不能做妻子。

後來她對自己感到驚訝,想到:我是否已受到他計畫的影響?

她知道她已經受到多麼大的制約。我只想到皇室婚姻的需要,而沒有想一想我那小妾的身份。然而……我不僅僅是小妾。

「母親。」

保羅停在她面前,契尼挨著他站著。

「母親,你知道他們回到那裡去幹什麼?」

傑西卡看著他那雙從頭罩裡面凝視著外面的眼珠。「我也在想。」

「契尼告訴我……因為我應該了解,要重視水。」

傑西卡看著契尼。

「他們在弄出詹米斯的水,」契尼說,她細弱的聲音通過鼻塞傳出來,「這是一條規則:肉體屬於個人,而他的水是屬於部落的……除了在戰鬥中死去的肉體。」

「他們說這水是我的。」保羅說。

不知為什麼這使傑西卡突然警惕起來。

「決鬥中所獲得的水屬於勝者,」契尼說,「那是因為你必須不穿濾析服在露天里進行決鬥。勝者應該吸收他的水,來補充在決鬥中失去的水。」

「我不想要他的水。」保羅喃喃地說。他感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阻止自己那心中之眼的破碎,移動許多圖像的一部分,他不能肯定自己要做什麼。但是有一件事他是積極的:他不想把詹米斯肉體中的水提取出來。

「那是……水。」契尼說。

傑西卡對她所說的「水」的方式感到驚奇。這個簡單的詞包含著如此多的意義。一個比·吉斯特的公理出現在她腦中:「生活就是在陌生的水中游泳的能力。」傑西卡想:保羅和我,我們必須在這些神奇的「水」中間找出激流和模式……如果我們要生活下去的話。

「你會願意接受他的水。」傑西卡說。

保羅聽出了她說話的語調。她曾用那種語調跟雷多公爵講過話,告訴她那死去的公爵,他會冒巨大的危險,去接受為支持他而為他提供的大筆錢——因為錢維持著強大的阿特雷茲。

在阿拉吉斯,水就是錢。她清楚地了解那一點。

保羅仍然保持著沉默,然而他明白他要按她的命令去做。不是因為她命令要得到它,而是因為她說話的語氣迫使他重新估量它的價值。拒絕接受水,將可能與被接收的弗雷曼習慣相違背。

不久,保羅回憶起越的奧倫基督教《聖經》中的話,他說:「一切生命都是從水開始。」

傑西卡盯著他,他從哪裡知道的那個引言?她問自己。他還沒有學過秘笈。

「是那樣說的,」契尼說,「神聖的真理。它寫在夏-納馬這本書上:『水是一切事物中第一個被創造出來的。』」為了她不能解釋的緣故,傑西卡感到更加不安,她突然戰慄起來。她轉身走開,以便隱藏起她的慌亂。就在這時,她剛好看到日落。在太陽落到地平線下時,一片極其不吉祥的顏色溢滿天空。

「是時候了。」

聲音來自洞內的斯第爾格。「詹米斯的武器已經被毀掉,他已經受到『他』,夏修露德——沙漠之父的召喚。『他』制定了月亮的變象,逐日變小——最後——變成彎曲、凋殘的細線。」斯第爾格的聲音降低,「至此『他』與詹米斯同在。」

沉寂,就像在洞內蓋上了一層毯子。

傑西卡看見斯第爾格像一個幽靈,在黑暗中向洞內延伸的範圍內移動著。她看了一眼盆地,感到有點涼。

「詹米斯的朋友們將要到來。」斯第爾格說。

人們跟著傑西卡走到一道帘子遮住的洞口,一隻球形發光燈在洞內頂上亮著,它那黃色的光線照見流動的人影。傑西卡聽見衣袍刷刷地響。

契尼走開一步,好像被光線拉著走一樣。

傑西卡彎腰靠近保羅的耳朵,用家族密語說:「效法他們,他們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這是一次簡單的儀式,為了撫慰詹米斯的靈魂。」

這不只是那樣,保羅想。他感到,在他的意識中有一種扭曲的感覺,好像他在努力抓住某個運動著的東西,並使它固定不動。

契尼滑回到傑西卡身邊,抓住她的手。「這邊來,塞亞迪娜,我們必須分開坐。」

保羅看著她們離開,走入黑暗之中,留下他一個人,他有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那些把帘子放下來的人,來到他身邊。

「這裡來,友索。」

他讓人領著,被推入一個在斯第爾格周圍圍成的圈。斯第爾格站在發光燈下面,旁邊的岩石上放著一個彎曲成角形的包裹,上面蓋著一件長袍。

斯第爾格打了個手勢,全隊人都蹲下,他們的衣袍因蹲下的動作而嘶嘶作響。保羅與他們一起蹲下,看著斯第爾格,注視著頭上的發光燈如何使他的眼睛變成凹窩,使他脖子上的綠色紗巾發亮。

保羅把注意力轉向斯第爾格腳邊用長袍蓋著的包裹上,認出了從織物中突出來的九弦琴琴把。

「月亮升起時,靈魂就要離開軀體的水,」斯第爾格說,「人們那樣說。今晚,當我們看見月亮升起時,誰將被召喚?」

「詹米斯。」全隊人齊聲回答。

斯第爾格用一隻腳站立,轉了一個圈,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我是詹米斯的朋友,」他說,「當豪克的飛機在岩洞邊向我們俯衝時,是詹米斯把我拉到安全的地方。」

他朝身邊那堆東西彎下腰去,揭起長袍。「作為詹米斯的朋友,我拿走這件長袍——領袖的力量。」他把長袍搭在肩上,直起身來。

此時,保羅才看見露出來的那堆東西:一件發出銀白色光芒的濾析服,一個砸扁了的盛水器,一條紗巾,紗巾中間放著一本書,一個沒有刀身的嘯刃刀的刀把,一個摺疊起來的背包,一個定位羅盤,一個傳送信息的裝置,一隻鼓槌,一堆拳頭大小的金屬鉤子,一個包在一塊布里的、看起來像岩石一樣、有各種顏色的東西,一束捆起來的羽毛,九弦琴放在疊起來的背包旁邊。

原來詹米斯也彈九弦琴,保羅想。這個樂器使他想起哥尼·哈萊克,所有的那些都失去了。保羅使用他過去——將來的記憶,知道有可能再見到哈萊克。但是再見的機會很小,前景暗淡,它們使他感到迷茫。不肯定的因素給他創造過奇蹟,那是否意味著某件我將做……也許會做的事。它能毀掉哥尼……或者使他重生,或者……

保羅吞咽了一下,搖搖頭。

斯第爾格再次俯身到那堆東西上。

「這些給詹米斯的女人和侍衛。」他說,把那塊小岩石和那本書放進他長袍的褶子里。

「領袖做得對。」眾人齊聲說。

「詹米斯的咖啡器具,」斯第爾格說,他拿起那個扁平的綠色金屬圓盤,「我們回到營地,在舉行適當的儀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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