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亞迪 第十章

弗雷曼人具有那極其優異的、被古人稱為「斯潘龍波根」的品質——在期望得到某個東西和採取行動去獲取那個東西之間,強加於自身的遲滯。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的智慧》

他們穿過盆地山壁上的一條裂縫,在天亮時到了里吉斯山洞。

這條裂縫很窄,他們不得不側身而行。在薄暮曙光中,傑西卡看見斯第爾格給衛兵布置任務,一會兒,就看見他們開始向懸崖上爬去。

保羅邊走邊抬頭往上看,看到掛毯一樣的被切成橫斷面的岩壁,窄窄的裂縫口指向灰藍的天空。

契尼拉著保羅的衣袍,催他快走,說:「快走,天就要亮了。」

「爬到上面的那些人要去哪裡?」保羅小聲問。

「第一道警戒線,」她說,「快!」

外面留下一個哨兵,保羅想,真聰明。如果我們以分散的小隊走到這個地方,也許更聰明,喪失整個隊伍的可能性更小。他沉思著,意識到這是游擊思想。他記得他父親擔心的事:阿特雷茲也可能變成一個游擊家族。

「快,快!」契尼小聲地催促他。

保羅加快了腳步,聽見身後衣袍的颼颼聲。他想起了越那微小的奧倫基督教《聖經》上祖先的話:「天堂在我右邊,地獄在我左邊,死亡的天使在我身後。」

他在心裡反覆吟誦著這一引言。

他們轉過一個彎道,通道變寬了。斯第爾格站在一邊,指揮他們進入一個垂直開成的、低矮的山洞。

「快!」他低聲說,「如果巡邏隊在這時發現我們的話,我們就只能像籠子里的兔子了。」

保羅彎腰鑽進洞口,契尼跟在他後面也鑽了進去。山洞裡由頭頂上某個地方發出的微弱的灰色光線照明。

「你可以站起身來。」她說。

他站直身子,打量著這個地方:一個又深又寬的山洞,圓形的洞頂向高處彎曲,剛剛超過人手能達到的高度。隊伍在黑暗中散開,保羅看見他母親走到一邊,打量著他們的同伴。此時,他注意到儘管她的裝束與弗雷曼人一樣,但卻未能與他們混在一起,她行動的方式——給人一種權威和優雅的感覺。

「找一個地方休息,不要停在過道上,小男人,」契尼說,「這兒有食物。」她把兩小團用葉子包著的食物放在他手裡,它們發出衰微香料的氣味。

斯第爾格走到傑西卡身後,向左邊的那一隊人發出命令:「把密封門關上,一定不要使水分外溢。」他轉向另一個弗雷曼人。「雷米爾,把發光燈打開。」他抓住傑西卡的手臂,「我想讓你看一些東西,神秘的女人。」他領著她轉過一塊彎曲的岩石,向發光的地方走去。

傑西卡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洞口,這個洞口開在高高的懸崖壁上。她站在洞口寬闊的邊緣上,向外望去。她望見另一個盆地,大約10至12公里寬,盆地四周是高高的崖壁,幾叢稀稀疏疏的植物散布在四處。

她望著灰白色的盆地,看見太陽在遠處的斜坡上升起來,照亮了淡褐色的岩石和沙地。她感到阿拉吉斯的太陽好像是從地平線上跳出來的一樣。

那是因為我們想阻止它升起來,她想,夜晚比白天安全。那時,她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渴望在這從未下過雨的地方見到彩虹的念頭。我必須止住這些念頭,它們是虛弱的,我再也不能有虛弱的表現。

斯第爾格抓住她的手臂,指著盆地那一邊。「那裡,你會看到真正的德魯土族人。」

她看著他指的地方,看見盆地中的運動:在白天的光線下,盆地底部的人散布在對面岩壁的陰影里。儘管距離遙遠,他們的行動在清澈的空氣中仍十分明顯。她從衣袍里拿出雙筒望遠鏡,把焦距對準遠處的人身上。手巾飄動,像一個個多彩的蝴蝶。

「這就是家,」斯第爾格說,「今天晚上我們將到達那裡。」他望著盆地,捋著他的唇須。「我的人民在外面工作到很晚,那就意味著這周圍沒有巡邏隊。等一會兒,我們就向他們發出信號,他們會為我們做好準備。」

「你的人民表現出良好的組織紀律性。」傑西卡說。她放下望遠鏡,發現斯第爾格正看著她。

「他們遵守部落保留下來的紀律,」他說,「那就是我們在我們的人之中挑選領袖的方式。領袖應是最強壯的人,他能給大家帶來水和安全。」他注視著她的臉。

她也看著他,注意到他那沒有一點眼白的眼睛,被染污的眼窩、掛滿灰塵的鬍鬚和唇須,他那貯水袋的管子從他的鼻孔向下彎曲到他的濾析服里。

「我打敗你,對你的領導地位有損害嗎,斯第爾格?」她問。

「你並沒有向我挑戰。」他說。

「一個領袖保持他的隊伍對他的尊敬是重要的。」她說。

「那些沙虱沒有一個我不能對付,」斯第爾格說,「你打敗了我,也就打敗了我們大家。現在他們希望向你學……那神奇的打鬥方法……有些人感到好奇,希望看到你是否要向我挑戰。」

她掂量著這句話暗示的意義。「在正式的決鬥中打敗你?」

他點點頭。「我勸你不要這樣做,因為他們不會跟你走。你不屬於沙漠,他們在我們昨天晚上通過沙漠時,就看到了這一點。」

「講究實際的人。」她說。

「完全是事實,」他看了一下盆地,「我們知道我們的需要,但是,沒有多少人現在在離家這樣近的地方深思這個問題。我們在外已經很長時間了,準備把我們分擔的那部分衰微香料送到自由生意人那裡,賣給該死的吉爾德人……願他們的臉永遠是黑的。」

傑西卡轉身離開他,中途又停下來,回頭望著他的臉。「吉爾德人?吉爾德人與你們的衰微香料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是列特的命令,」斯第爾格說,「我們知道原因,但是它的味道使我們感到厭惡。我們用大量的衰微香料去賄賂吉爾德人,目的是保護我們的天空不受衛星的侵入,這樣就沒有人窺探到我們在阿拉吉斯地面上所乾的事。」

她掂量著自己問話的分量,想起保羅曾經說過,這一定是阿拉吉斯天空沒有衛星的原因。「你們在阿拉吉斯地面上幹什麼而又不想讓人們看見呢?」

「我們在改變它……緩慢地但肯定地……使它適合人類居住。我們這一代人不會看到它,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的孩子,或者他們的孩子的孩子也可能不會看到它……但是,它總有一天會來到。」他那被遮住的眼睛凝視著洞外面的盆地,「裸露的水,高大的綠色植物,人們不用穿濾析服而自由自在地走來走去。」原來那就是列特·凱因斯的夢,傑西卡想。「賄賂是危險的,它們會越來越大。」

「它們是會很大的,」他說,「但是,緩慢的方法總是最安全的。」

傑西卡轉過身去,望著外面的盆地,儘力用斯第爾格在想像中看它的方式看著它。她看到的僅僅是遠處灰色芥末污漬般的岩石,以及岩石上空移動的塵霧。

「啊!」斯第爾格說。

她起初以為那是巡邏隊的車輛。後來,她意識到那是海市蜃樓——沙漠上空懸浮的景色:遠處搖擺不定的綠葉,近處沙面上蠕動的長長的沙蜥,沙蜥背上飄動的弗雷曼人長袍。

海市蜃樓慢慢地消失了。

「騎在沙蜥背上是很舒暢的,」斯第爾格說,「但是,我們不允許產菌的製造者進入這個盆地。因此,我們今晚必須走。」

製造者——他們對沙蜥的稱呼,她想。

她判斷出他話中的含義,即他所說的不能讓製造者進入這個盆地的含義。她也知道她在海市蜃樓中看到的,弗雷曼人騎在一條巨蜥背上的景象的含義。她使用了極大的控制力,才沒有表露出她對那暗示感到的震驚。

「我們該回到其他人那裡去,」斯第爾格說,「那些人也許懷疑我與你在調情。有人已產生妒忌,妒忌我昨晚在吐奧羅盆地與你斗時,我的手嘗到了你的美麗。」

「那樣就夠了。」傑西卡罵了一聲。

「我沒有惡意,」斯第爾格溫和地說,「在我們這裡,對婦女是不能做出違背她們意願的事的……對你……」他聳聳肩,「……不需要那樣的約束。」

「你要記住,我曾是一位公爵夫人。」她說。但是她的聲音更加冷靜。

「如你所願。」他說,「現在是封閉這個洞口的時候,松一松濾析服。我的人今天需要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明天,他們的家人不會讓他們安心休息的。」

他們兩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傑西卡看著外面的陽光,從斯第爾格的話中聽出他未說出來的主動幫助的願望,而不僅僅是支持。他需要一個妻子?她知道,她可能和他走到那一步,那或許是一種可以結束部落間為爭奪領袖地位而發生衝突的方法。合適的男人與合適的女人的結合。

保羅怎麼辦?誰能講清父親關係的那些規則在這裡是否適用?

幾個星期來她懷的這個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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