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亞迪 第八章

弗雷曼人的宗教適應性,是我們現在當做「宇宙棟樑」來看待的東西的來源,他們的牧師帶著啟示、證言和預言來到我們之中。他們給我們帶來了阿拉凱恩神秘的聯合。這種聯合的長期美景,被以古老的形式為基礎的激動人心的音樂表現出來,但是也貼上了新的覺醒的標籤。

誰沒有聽到過《老人的讚美歌》?誰又沒有被它深深地感動過?

我驅動雙腳穿越沙漠,我的幻影像主人一樣飄動。

為光榮而貪婪,為危險而貪婪,我徘徊在阿爾-庫拉布的地平線上。

看著時間與山一樣高,尋找著我,渴求著我。

我看見麻雀迅速地飛去,勇敢勝利衝鋒的豺狼,它們散布在我年輕的樹上。

我聽見群鳥用它們的嘴和爪,牢牢抓住我的樹枝!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阿拉吉斯的覺醒》

那人爬過沙丘頂,他是中午強烈陽光抓住的塵埃。他渾身只剩下被撕爛的斗篷的殘片,裸露的皮膚暴露在灼熱的陽光中。他把頭罩從斗篷上扯掉,用一條撕爛的布纏在頭上,像一頂頭巾帽;露出一縷縷沙色頭髮,與他稀疏的鬍鬚和濃濃的眉毛相配。在那藍中帶藍的眼睛下面,殘留下來的污漬向下伸向他的臉頰,口須和髭鬚上無光的凹陷表明那裡曾是從鼻子到濾析服的貯水袋的管子壓過的痕迹。

他停在橫跨沙丘頂部的半途,手臂沿滑面向下伸出,背上、手臂和腿上的血凝成塊,傷口上粘滿了一片片的黃沙。他慢慢地將手伸到身子下面,撐著站了起來。他東倒西歪地站立著,然而甚至在他那幾乎漫無目的的行動中,仍然顯示出他曾經行動規範、嚴謹。

「我是列特·凱因斯。」他對著空曠的沙漠,對著自己說。他的聲音粗啞,具有諷刺性的幽默。「我是皇帝陛下的星球生態學家,」

他小聲說,「阿拉吉斯的星球生態學家,我是這片土地的管家。」

他蹣跚地走著,跌在頂風面帶有硬殼的表面上,雙手插進沙里。

我是這片土地的管家,他想。

他意識到自己神志不清,以至於要把自己的手插進沙里,找一個相對涼爽的地下層,把自己埋起來。但是他仍然能聞到這塊土地下面,某個衰微香料菌生長地的脂類發出的難聞的氣味。他比任何其他的弗雷曼人更清楚地了解這個事實所含的危險。如果他能聞到衰微香料菌發出的氣味,那就意味著沙下面的深處,氣體已達到接近爆炸的壓力,他必須離開這裡。

他的手沿著沙丘滑面,做著攀爬的動作。

他的頭腦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清楚、明晰:一個星球的真正財富是它的風景,我們如何加入那文明的基本源泉——農業。

他想:真奇怪,長期固定於一條單一軌道的思想,不能脫離那條軌道。哈可寧的軍人把他留在這裡,沒有水,沒有濾析服,認為沙漠沒有吃掉他,沙蜥也會吃掉他。他們認為一定有趣,讓他活著留在那裡,用他星球上非人的力量一點一點去殺死他。

哈可寧人發現要殺死弗雷曼人總是困難的,他想。我們不容易死去,現在我該死了……我不久會死去……但是我不能不是一個生態學家。

「生態學的最大功能是理解後果。」

這聲音使他震驚,因為他熟悉這聲音,知道擁有這聲音的人已經死了。那就是他的父親。在他之前,他父親就是這個星球上的生態學家。他父親死了很長的時間了,是在普拉斯特盆地的洞穴里被殺死的。

「你使自己陷入了一個左右為難的境地,兒子,」他的父親說,「你本來應該知道,企圖幫助公爵的那個小男孩的後果。」

我神志不清,凱因斯想。

聲音好像來自他的右邊。凱因斯在沙里擦著臉,轉過去朝那個方向看,只看見一個彎曲延伸的沙丘,在太陽下面與熱魔一起跳舞。

「一個系統中有更多的生命,就有更多的生活方式。」他父親說。聲音來自他的左後方。

他為什麼要在周圍移動?凱因斯問自己,難道他不想見我?

「生活改善維持生命環境的能力,」他父親說,「生活創造出更容易得到的所需營養物,它通過從有機體到有機體的大量的化學作用,把更多的能量輸入這個系統。」

他為什麼要反覆談論同樣的題目呢?凱因斯問自己。我10歲以前,就知道那個題目。

沙漠鷹,與大多數野生動物一樣是食腐肉的動物,開始在他上空盤旋。凱因斯看見一團陰影在接近他手的地方掠過,迫使他轉來轉去往上看。鳥在藍白色的天空顯得模模糊糊,像遠處煙垢一樣的斑點飄浮在上空。

「我們是多面手,」他父親說,「圍繞著星球範圍的問題,你能理出清晰的線條。星球生態學是一門分割與配合的科學。」

他打算告訴我什麼呢?凱因斯問自己,是不是我沒有看到的結果?

他的臉頰又回到灼熱的沙里,他聞到衰微香料菌氣體下面燃燒的岩石的氣味。他大腦中的某個邏輯角落,產生了一種想法:我上面的那些是食腐肉的鳥,也許我的一些弗雷曼人會看見它們,因而前來調查。

「對星球生態學家來說,最重要的工具是人,」他父親說,「你必須在人們中間傳播生態學知識,那就是我創造了這一完全嶄新的生態學標記的原因。」

他在重複我小時候他對我講過的話,凱因斯想。

他開始感到涼,但是大腦的邏輯告訴他:太陽當頭,你沒有濾析服,你感到熱;火熱的太陽正烤出你身體的水分。

他的手指無力地在沙上抓著。

他們甚至沒有給我留下一件濾析服。

「空氣中存在的水分,有助於阻止活人體內水分的迅速蒸發。」

他父親說。

他為什麼重複那些顯而易見的道理呢?凱因斯問自己。

他努力想空氣中的水分,沙丘被草覆蓋著,在他身體下面某個地方未被覆蓋著的水,沿著無遮無攔的沙漠運河流動,不像書本上講的那樣。露天的水,灌溉的水……他記得,在每一個生長季節,灌溉一公頃土地需要五千立方米水。

「我們在阿拉吉斯的第一個目標,」他父親說,「是培養草地。我們從這些發生了變異的劣質草開始。當我們有了草地所缺乏的水,我們將向前推進,著手培養高地森林,然後是幾個露天水域,開始很小,位於主風道沿線,捕風凝水器按一定的間隔排列,重新把風偷走的東西收回來。我們必須創造一個真正的熱風——一股含有潮氣的風——我們永遠不會離開對捕風機的需要。」

他總是在給我講課,凱因斯想,他為什麼不閉上嘴?難道他看不見我要死了嗎?

「你也會死的,」他父親說,「如果你不從此刻在你身體下面正在形成的泡沫上下來的話。它就在那裡,你知道它,你可以聞到衰微香料菌的氣味。你知道,那些小小的製造者失去水分而變成菌。」

他下面有水的想法使他發起狂來。他現在想像著它——被堅韌的半植物、半動物的小製造者封閉在多孔的岩石層里。想到輕微的破裂就會使一股涼爽、清潔、純凈、多汁、暖和的水注入……

衰微香料菌!

他吸了口氣,聞到濃郁的香氣,這氣味比原來的還要濃。

凱因斯撐著跪起來,聽見鳥的尖叫聲和翅膀急速的扑打聲。

這是生長衰微香料菌的沙漠,他想。即使在白天的烈日下,周圍也一定有弗雷曼人,他們肯定會看到鳥兒,也一定會來調查。

「動物需要穿越大地的運動,」他父親說,「游牧民族遵循著同樣的規律。運動要滿足身體對水、食物、礦物的需要。我們現在要控制這種運動,使它為我們的目的服務。」

「閉嘴,老傢伙。」凱因斯喃喃地說。

「運動路線給我們提供了沙蜥和衰微香料之間關係的第一線索。」他父親說。

沙蜥,凱因斯急切地希望著。當泡沫破裂時,製造者一定會來。

但是我沒有鉤子,沒有鉤子我怎麼能騎上巨大的製造者?

他感到挫折正使他剩下的那點氣力慢慢衰竭。水這樣近——

僅僅在他身子下面一百多米的地方。沙蜥肯定會來,但是在沙漠里沒有辦法抓到它,也沒法利用它。

凱因斯向前跌倒在沙上,回到陰暗的窪地,他的運動受到了限制。他感到左臉頰挨著的沙火熱發燙,但是意識卻模模糊糊。

「阿拉凱恩的環境構成了當地生活的模式,」他父親說,「真奇怪!長期以來很少有人從衰微香料中來尋找,以至於對這裡大面積沒有植物覆蓋的地區,卻有接近理想的氮——氧——二氧化碳的平衡,感到驚訝。這個星球的能量圈是看得見並能被理解的——一個無情的化學加工過程,但是它仍然是一個過程。其中是否有間隙?某個事物佔據著這個間隙。科學是由許多事物組成的,它們被解釋之後變得明顯。我知道衰微香料的小小製造者在那裡,在沙漠的深處,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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