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亞迪 第二章

父親曾經告訴我,尊重真理是接近所有道德準則的基礎。「真理不會產生於無根據的事。」他說。如果你了解「真理」是多麼地不穩定,就值得你進行長時間的思考。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與摩亞迪的談話》

「我總是以事物真實表現的方式來看待事物而感到自豪,」薩菲·哈瓦特說,「成為一個門泰特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你不能停止分析資料。」

他講話時,皮革似的老臉在黎明前的昏暗中顯得神情泰然,因常飲用高能量汁液而染成深紅色的嘴唇拉成一條直線,臉上的皺紋呈輻射狀向上散開。

一位穿長袍的人蹲在哈瓦特對面的沙地上,明顯地不為他的話所動。

兩個人蹲伏在一塊俯視著寬而不深的溝壑的懸崖上,黎明的曙光灑在盆地四周的岩石輪廓上,使一切都染上淡淡的紅色。懸崖下面還很冷,是黑夜留下的乾燥、刺骨的寒冷。天亮前一直刮著暖和的風,但此時還冷。哈瓦特能聽到身後他所率領的部隊中剩下來的很少的士兵,因寒冷而牙齒打顫的聲音。

蹲在哈瓦特對面的那個人是一個弗雷曼人,他在曙光初現時就來到溝這邊。他輕輕滑過沙面,和沙丘混在一起,僅能辨認出他移動的身影。

那弗雷曼人伸出一個手指,在他們之間的沙地里畫了一個圖形,看起來像一個碗,一支箭從碗里穿過。「哈可寧有許多巡邏隊。」

他說。他舉起手指,向上指著對面的岩石,哈瓦特和他的士兵就是從那岩石上下來的。

哈瓦特點頭贊同。

是的,是有許多巡邏隊。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這個弗雷曼人想要幹什麼,這使他痛心。

門泰特人的訓練應該給予他能看出別人動機的能力。

這個夜晚是哈瓦特一生中最糟的一個夜晚。他一直在齊木坡,一個部隊駐紮的村莊,前首府卡塞格的一個前哨陣地。那時受到攻擊的報告才剛剛送達。開始時他認為那是哈可寧人試探性的一次攻擊。

但是報告一個接著一個——來得越來越快。

兩個軍團在卡塞格著陸。

五個軍團——五十個旅——向公爵在阿拉凱恩的主要基地發起攻擊。

一個軍團進攻阿桑特。

兩個戰鬥集團軍進攻裂岩。

後來的報告更加詳細——在進攻者中有帝國的薩多卡軍隊——可能有兩個軍團。十分明顯,進攻者準確地知道把重要的軍隊派往哪裡。十分準確!極其重要的情報。

哈瓦特十分震怒,這已威脅到他那門泰特能力順利地起作用。

進攻的規模使他肉體上受到沉重的打擊,同樣也使他精神上受到打擊。

現在,他躲藏在一塊小小的沙漠岩石下面,自顧自地點點頭,把破爛的、開了縫的緊身衣拉緊裹住身子,好像要擋住陰暗中的寒冷。

進攻的規模。

他曾一直預料敵人會從吉爾德人那裡臨時租用一架大型運輸機來進行攻擊。在家族與家族之間的交戰中,這是十分普遍的事。

這類飛機定期在阿拉吉斯降落、起飛,為阿特雷茲家族運送衰微香料。

哈瓦特採取過措施,防止通過運輸衰微香料的飛機搞突然襲擊。他們預計,全面的進攻不會超過十個旅。

但是最後的統計,在阿拉吉斯降落的飛機有兩千多架——不僅有運輸機,也有護航機、偵察機、攻擊機、運兵機和垃圾箱。

一百多個旅——十個軍團。

阿拉吉斯五十年的衰微香料的收入也許可以剛夠這樣一次冒險的花費。

也許。

我對哈可寧家族進攻我們所花的費用估計過低,哈瓦特想,我使公爵遭受到失敗。

還有叛徒的問題。

我要活著看到她被絞死!他想,在我有機會的時候,我就該殺死那個比·吉斯特女巫。毫無疑問,在他心目中是誰出賣了他們——傑西卡女士。她的所作所為與所有能得到的事實相符。

「你的人,哥尼·哈萊克和他的部分軍隊,與我們的走私者朋友在一起,他們很安全。」那個弗雷曼人說。

「很好。」

哥尼會離開這個地獄般的星球,我們不會全部死去。

哈瓦特回頭看了一下痛苦地擠在一起的士兵。在這個夜晚開始時他有三百名最優秀的士兵,他們中僅有二十人倖存下來,而且半數人受了傷。現在,一些人站著,或靠在岩石上,或倒卧在岩石下面的沙里睡著了。他們用作地面運輸車來運送傷員的撲翼飛機,在天亮前不久就被拋棄。他們用激光槍把它割成塊,並把碎塊藏了起來,然後自己找路來到這個盆地邊緣的藏身之地。

哈瓦特僅約略想了一下他們所處的位置——大約在阿拉凱恩東南二百公里的地方,弗雷曼人集合地——屏蔽牆之間的大道在他們南面的某個地方。

在哈瓦特對面的那個弗雷曼人,把面罩和濾析服的帽子移向腦後,露出了沙色的頭髮和鬍鬚。他的頭髮從又高又薄的前額直接向後梳著。他有著看不透的、因嗜好衰微香料而變成藍色的眼睛,一邊嘴角的鬍鬚染上了藍色,由於鼻塞上傾斜的貯水管的壓力,頭髮亂蓬蓬的。

那人取掉鼻塞,重新塞好,摩擦著鼻樑旁邊的一塊傷疤。

「如果你們夜裡從這裡過溝,」那個弗雷曼人說,「你們不該穿屏蔽。岩壁上有一個裂縫……」他轉過身去,指著南方。「……那裡,往下到爾格是廣闊的沙漠,屏蔽會引來……」他猶豫了一下,「……沙漠巨蜥。它們不常到這裡來,但是屏蔽每時每刻都會引來沙蜥。」

他說沙蜥,哈瓦特想,他還打算說其他東西,那又是什麼呢?他找我們要什麼呢?

哈瓦特嘆了口氣。

他想不起以前是否這樣疲憊過,能量藥片也止不住肌肉的疲勞。

那些可恨的薩多卡人!

因自責而感到痛苦,他想到士兵的盲從,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對帝國的背叛。他用門泰特方式對資料的分析告訴他,他在蘭茲拉德最高大聯合委員會控告這種背叛行為的機會是多麼小啊!最高大聯合委員會也許會對此行為進行公正的審判。

「你想去找走私者嗎?」弗雷曼人問。

「有可能嗎?」

「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弗雷曼人不喜歡說不。」伊達荷曾經告訴過他。

哈瓦特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人是否能幫助我的傷員。」

「他們受了傷。」

每次都是同樣令人討厭的回答!

「我們知道他們受了傷!」哈瓦特怒喝道,「那不是……」

「安靜,朋友!」弗雷曼人告誡說,「你的傷員們怎麼說呢?他們有人能了解你的部落對水的需要嗎?」

「我們沒有談水的問題,」哈瓦特說,「我們……」

「我能理解你不願談水的問題,」弗雷曼人說,「他們是你的朋友,你們部落里的人。你有水嗎?」

「不多。」

弗雷曼人用手指著哈瓦特的緊身服,在它下面露出皮膚。「沒有你們這身衣服,你們在營地就被襲擊了。你必須做出有關水的決定,朋友。」

「我們可以請你們幫忙嗎?」

弗雷曼人聳聳肩。「你沒有水。」他看了看哈瓦特身後的那群人,「你要讓你的傷員死去多少?」

哈瓦特沉默不語,盯著那個人。作為一個門泰特人他知道他們的談話不協調,在這裡以通常的方式談話,詞和音聯繫不起來。

「我叫薩菲·哈瓦特,」他說,「我可以代表我的公爵講話,我願意做出有條件的承諾,請求你們幫助。我希望得到一種有限的幫助,在足夠長的一段時間內保留我的部隊,只是為了殺死叛徒,她自己認為不會受到報復。」

「你希望我們介入血仇?」

「我自己會處理報仇之事,我希望讓我解除我對傷員所負的責任,以便我可以親自去報仇。」

弗雷曼人面露不悅之色:「你怎麼會對傷員負責呢?他們自己為自己負責。水是要討論的問題,薩菲·哈瓦特,你願意讓我得到你有關水的決定嗎?」

那人把手伸到長袍裡面的武器上。

哈瓦特緊張起來,想知道這裡是否也會出現背叛。

「你害怕什麼呢?」弗雷曼人問道。

這些人直截了當,不與人配合!哈瓦特謹慎地說:「我願意出高價。」

「哈,哈,」那個弗雷曼人的手放開武器,「你認為我們具有拜占庭的那種腐敗。你不了解我們,哈可寧人沒有足夠的水,連我們最小的孩子也買不走。」

但是他們給了吉爾德人所要的價錢,讓兩千多架飛機飛過,哈瓦特想。那價錢之大使他不寒而慄。

「我們都與哈可寧人作戰,」哈瓦特說,「難道我們不該有共同的、處理戰爭後果的問題和方法?」

「我們在共同與哈可寧人作戰,」弗雷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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