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第二十一章

有一個傳說:雷多·阿特雷茲公爵去世的時候,天空中有一顆流星從他祖先在卡拉丹的宮殿上划過。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童年簡史》

伏拉迪米爾·哈可寧男爵站在他的臨時指揮所里,外面是火光通明的阿拉凱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遠處的屏蔽牆上,在那兒,他的秘密武器正在發揮作用。

爆炸性火炮。

公爵的戰鬥人員退卻到防禦洞穴里,進行最後的抵抗。這種火炮破壞洞穴的出入口,緩慢地噴出適量的橘黃色火焰,炸飛洞口的石塊和泥土……公爵的人便被密封在洞穴里,就像被堵死在窩裡的動物,最終被餓死、渴死。

男爵能感覺到遠處鼓點般的爆炸聲,嘭……嘣,嘭……嘣!

男爵心中暗暗得意:誰會想到在屏蔽時代的今天重新啟用火炮呢?但公爵的人會利用那些洞穴,這是早就預料到的。皇上一定會欣賞我的聰明,保存了我們雙方共同的力量。

他調整了身上的一個小支撐架,這些支架支撐著他那肥胖的軀體,防止重力的影響。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扯動了下頜的贅肉。

他想:公爵這些勇猛的戰鬥人員全給浪費了,真可惜。他笑得更開心,自己笑出了聲。遺憾應該是殘酷!他點點頭,失敗應該定義為代價高昂。宇宙不變,對於每個能做出正確決策的人張臂歡迎。猶豫不決的兔子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迫逃往地洞。要不然你怎麼能控制餵養它們?他把自己的戰鬥人員看成是蜜蜂,追逐驅趕兔子。他想:當你有許多蜜蜂嗡嗡為你工作時,這樣的日子才真正地甜蜜。

他身後的一扇門打開了,男爵轉身前先觀察了一下反射的影子。

彼得·伏來走進來,身後跟著男爵的警衛隊長烏曼·庫圖,門外還有幾個人在走動。他的衛兵在他面前都小心地做出一副羔羊似的表情。

男爵轉過身。

彼得用手指觸了一下額發,算是敬禮。「好消息,閣下,薩多卡兵把公爵帶來了。」

「當然,他們帶來了。」男爵嘟噥著說。

他仔細看著彼得那張女人臉上清晰的邪惡的表情,還有那眼睛:那陰暗的眼眶下有一雙深藍深藍的眼睛。

男爵想:我應該儘快除掉他。他差不多沒什麼用了,快對我個人的地位構成嚴重的威脅了。首先,他必須使阿拉吉斯人民恨他。

然後,他們就會歡迎我親愛的菲得·羅斯來當他們的救星。

男爵將注意力轉向他的衛隊長……烏曼·庫圖,下頜兩條剪刀線,下巴像靴子……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因為他的惡習眾所周知。

「首先,把公爵出賣給我們的姦細在哪兒?」男爵問,「我必須給他獎賞。」

彼得足尖一點,轉身對門外的衛兵做了一個手勢。

門邊一個黑影一晃,越走了進來。他步履生硬、艱難。鬍鬚垂在紫紅色的嘴唇兩旁。只有那雙老眼還有活力。越走了三步,彼得給他做了一個手勢,越便停下來,站在那兒,看著另一邊的男爵。

「啊……哈……哈,越博士。」

「哈可寧閣下。」

「你已經把公爵交給我們了,我聽說了。」

「我已經履行了我的諾言,閣下。」

男爵看著彼得。

彼得點點頭。

男爵看著越說:「是咱們信上談的那筆交易,嗯?」

「你記得很清楚,男爵閣下。」

越現在讓自己沉思,意識里的時鐘敲出了深深的寂靜。男爵態度的微妙變化使他感到自己受了騙。瓦娜確實已經死了……他已無能為力。不然,虛弱的醫生內心應該能感到一線希望。但男爵態度已表明希望一絲不存,一切都完了。

「是嗎?」男爵問。

「你答應過要解除瓦娜的苦難。」

男爵點著頭,說:「哦,對。現在我想起來了。我確實答應過,那是我的諾言,也是我們超越皇家預置控制系統的方法。看見你的比·吉斯特巫婆在彼得的疼痛放大器里哀苦求饒,你受不了。好吧,伏拉迪米爾·哈可寧男爵總是信守諾言的。我告訴你我會把她從痛苦中解脫,並同意你跟她團聚,那麼,就這樣吧。」他朝彼得揮揮手。

彼得的藍眼睛一亮,像貓一般敏捷流暢,突然閃到越的背後,手中的刀像鷹爪般一閃刺進他的後背。

老人僵住了,始終注視著男爵。

「跟她團聚吧!」男爵鄙夷地說。

越站著,搖晃。他的嘴唇小心準確地動著,聲音的抑揚頓挫控制得特別好:「你……以為……打……打敗了……我,你……以為……我……我不知道……我為……我……的……瓦娜換得了……什麼。」

他轟的一聲倒下去,沒有彎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就像一棵被鋸斷的樹。

「去跟她團聚吧。」男爵又說了一遍,就像是一個微弱的回聲。

越給了他一個有某種預兆的感覺。他搖搖頭,注意著彼得,看著他用一塊布擦掉刀刃上的血,那奶油般光滑的臉上和那藍眼睛裡露出了滿足。

男爵想:他就是這麼親自動手殺人,能了解也好。

「他確實交出了公爵?」男爵問。

「沒錯,閣下。」彼得回答。

「那麼,把他帶進來!」

彼得看著衛隊長,後者轉身去執行命令。

男爵低頭看著越,從他倒下去的方式看,似乎身體里長的不是骨頭,而是橡樹。

「我從不相信一個姦細,」男爵說,「哪怕是我自己造就的。」

他看著窗外,那一片黑黝黝的寧靜屬於他男爵,他知道。封閉屏蔽牆洞穴的炸彈聲已停止,所有的兔於洞都被堵上了。突然,男爵的意識里感到那空洞的黑暗真是美妙絕倫。當然,黑色中的白色,那鑲嵌的白色、瓷器般的白色也不相上下。

但他仍抹不掉那一絲懷疑。

那蠢醫生是什麼意思?當然,他很有可能知道最終自己的結果。但有一句話卻使他心裡惶然:「你以為打敗了我。」

他想說什麼?

雷多·阿特雷茲公爵走進門。他的手臂被鐵鏈拴著,臉上沾著泥,制服被扯爛,有人割掉了他制服上的徽飾;腰上掛著布條,有人沒解開他的制服,直接扯掉了他身上的屏蔽帶。公爵的眼睛裡露出迷糊的憤怒。

「啊……」男爵猶豫地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聲音太大。早就夢想的這一刻有點出人意料。

那個倒霉的醫生差點讓我亂了方寸!

「我想公爵服過葯,」彼得說,「越是用這種方式抓住他的。」彼得轉身問公爵:「你被下了葯,對嗎,親愛的公爵?」

那聲音很遙遠。雷多能感覺到那鐵鏈,酸痛的手臂,乾裂的嘴唇,火辣辣的兩頰,嗓子渴得冒煙。傳來的聲音像被棉花裹著,眼前的東西都隔著一層布。

「彼得,那女人和小男孩怎麼樣?」男爵問,「有什麼消息嗎?」

彼得看了一眼衛隊長,再看著男爵,用舌頭舔舔嘴唇。

「你已得到一些消息!」男爵嚴厲地說,「是什麼?」

「派去執行任務的兩個人,閣下……他們……嗯……已經……找到了。」

「那麼,一切順利?」

「他們死啦,閣下。」

男爵的臉一下活躍起來:「那女人和小男孩呢?」

「沒有蹤跡,閣下。可那附近來了一隻沙蜥。我們在調查現場時,它出現了。也許跟我們預料的差不多……一次事故,也許……」

「咱們不談可能,彼得。還有那架丟失的巡偵機呢?對我的門泰特,這是否意味著什麼?」

「閣下,很明顯,是公爵的人駕機逃跑了。殺了我們的飛行員,逃跑了。」

「是公爵的什麼人?」

「閣下,殺人劫機於得乾淨利落。可能是哈瓦特,或者是哈萊克,也可能是伊達荷,或是別的高級軍官。」

「可能。」男爵低聲說。他看了一眼搖搖晃晃的公爵。

「閣下,局面已在掌握之中。」彼得說。

「沒有!那愚蠢的行星學家在哪兒?這個叫凱因斯的人在什麼地方?」

「閣下,我們已知道去哪裡找他,已派人去了。」

「皇上的人這樣幫助我們,我不喜歡。」男爵低聲說。

聲音好像透過棉被傳來,但有幾句話觸動了公爵:女人和男孩……沒有蹤跡。保羅和傑西卡已經逃脫。還有哈瓦特、哈萊克和伊達荷都不知去向。還有希望。

「爵位印章戒指在哪兒?」男爵問,「他的手指上沒有。」

「那個薩多卡說,得到公爵時就沒看見戒指,閣下。」衛隊長說。

「那醫生你殺得太早,」男爵說,「那是一個失誤。你應該先讓我知道,彼得。你動作太快,對咱們的事業不利。」他皺著眉說:「可能。」

那想法像正弦波一樣懸在公爵的意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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