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第十五章

我的父親,帕迪沙國王,有一天拉著我的手,根據我母親教我的方法,我感到他一定為什麼事感到不安。他把我領到畫像廳里阿特雷·雷多公爵的畫像前。我注意到他們倆驚人地相像……我父親和這個畫中人……兩人都長著高貴、瘦削的臉,一雙冷酷的眼睛嵌在輪廓分明的臉上。「公主,我的女兒,」我父親說,「當這個男人選妻之時,我真希望你能大一點。」我父親七十一歲,看起來不比畫像上的那個人老。而我只有十四歲。但我仍然記得,當時我就推斷出,父親暗暗希望公爵是他的兒子,對他們由於政治原因而成為敵人感到厭惡。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我父親的家事》

凱因斯博士得到命令要出賣這些人,可第一次見到這些人就深深地震動了他。他因為自己是一名科學家而自豪。對他來說,傳說只是有趣的線索,憑此可以尋求文化根源。但這個男孩與古老的預言如此驚人地吻合一致,那「明察秋毫的眼神」,「含而不露的公正」,那舉止風度,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當然,傳說也留有餘地,沒有說明是神母將梅薩……天外救星,帶來此地,還是在此地降生的。不過,傳說與現實的吻合確實有許多令人費解的神秘之處。

他們是上午在阿拉凱恩城外起降場的行政指揮樓里相見的。

一架沒有標誌的巡偵機就停在附近,仍在發出嗡嗡的聲響,就像昏昏欲睡的昆蟲。一名阿特雷茲衛兵手握明晃晃的劍守在旁邊,他身上開著的屏蔽使周圍空氣發出微微的震動。

凱因斯對屏蔽防衛嗤之以鼻,心想:阿拉吉斯會使他們大吃一驚的。

星球生態學家舉起一隻手,示意他的弗雷曼警衛退後。他大步走向大樓的入口……一個鍍塑岩石的黑洞。這是一座石砌建築,他想:這還趕不上一個洞穴。

大樓里的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來,整理一下外套和左肩上的濾析服。

門突然大開,接著出現了一批全副武裝的阿特雷茲士兵,從他們身後走出一位黑皮膚、鷹臉的高大男人。他穿著佳巴披風,胸前戴著阿特雷茲鷹徽。但看得出他對身上的服飾並不熟悉,披風緊貼著左腿邊的濾析裝置,使他走路轉身都顯得很不自如。他身旁跟著一位年輕人,長著跟他一樣的黑髮,但臉卻顯得更圓更闊。凱因斯知道這年輕人只有十五歲,但他的外表顯得更小。這年輕人身上帶有一種天然的自信心和威儀感,就好像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成竹在胸,瞭若指掌,而別人卻渾然不知。他穿的披風式樣跟他父親的一樣,但穿在他身上卻顯得自然合身,就好像他生來就穿著這樣的服飾。

預言說:「摩亞迪洞悉別人難以察覺的一切。」

凱因斯搖搖頭,告訴自己,他們只不過是人。

除了這兩個打扮得像沙漠里的人以外,另外一個人卻被凱因斯認了出來,他是哥尼·哈萊克。凱因斯深吸一口氣,平息了自己內心對哈萊克的不滿,因為他曾經告訴凱因斯應怎樣與公爵及其繼承人見面,以及見面時要注意的禮節。

「你可以稱呼公爵『閣下』或『先生』,『老爺』也不錯,但這個稱呼在正式場合用得更多。可以稱呼公爵兒子為則『主人』或『閣下』。公爵為人和善,但卻不願與人過分親近。」

凱因斯看著這群人漸漸走近,心想:他們馬上就會知道誰是阿拉吉斯的主人。竟然讓我去接受那個門泰特半個夜晚的詢問!想讓我幫助他們監督香料開採?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人?

哈瓦特詢問的真正意圖沒能瞞過凱因斯的判斷。他們想得到皇家基地。很顯然是伊達荷給他們透露的消息。

「我要讓斯第爾格把伊達荷的腦袋還給公爵。」凱因斯自語道。

公爵離他只有幾步遠,靴子踩在沙上,發出了刺耳的響聲。

凱因斯彎彎腰說:「公爵閣下。」

當公爵走近這獨自站立在巡偵機旁的人時,他仔細地打量起凱因斯:高個,清瘦,一身沙漠打扮,寬鬆的外袍,穿著濾析服和短統靴;帽子被扔在身後,面紗掛起,露出了長長的沙黃色頭髮,稀疏的鬍鬚,在濃濃的睫毛下是一雙深邃無底的、藍藍的眼睛,眼眶中透著黑斑。

「你就是生態學家。」公爵說。

「閣下,我們更喜歡老式稱呼:行星學家。」凱因斯說。

「悉聽尊便,」公爵說著瞟了一眼保羅,「兒子,這就是應變法官,爭端的仲裁人,受命監督這兒的一切,看是否服從我們的有效統治。」他又看了一眼凱因斯說:「這是我的兒子。」

「閣下。」凱因斯說。

「你是弗雷曼人嗎?」保羅問。

凱因斯笑了,說:「這兒的部落和村莊都把我當成他們自己的人。但我卻是皇上的臣僚,是皇家行星學家。」

保羅點點頭,暗暗佩服他的強者風度。還在樓上時,哈萊克就從窗戶把凱因斯指給了保羅,說:「就是那個站在那兒、身邊有弗雷曼衛兵的人,他現在正朝巡偵機走過去。」

保羅用望遠鏡大致觀察了凱因斯,注意到他那稜角分明的嘴和高高的前額。哈萊克曾在保羅耳邊嘀咕道:「一個奇怪的傢伙,說話簡潔明了,直截了當,沒什麼花架子。」

站在他們身後的公爵說:「是科學家類型的人物。」

現在,保羅就在這個人幾步之遙的地方,感到凱因斯身上有一種力量,一種人格影響力,就好像他有皇家血統,天生是領袖人物。

「我明白我們得感謝你,謝謝你送給我們的濾析服和披風。」公爵說。

「希望它們能合身,閣下,」凱因斯說,「它們是弗雷曼人製作的,而且是盡量按照這位哈萊克提供的尺寸加工的。」

「你說我們不穿這些服裝,你就不能帶我們去沙漠,這引起了我的重視,」公爵說,「我們可以攜帶大量的水。我們沒打算去很久,而且還會有空中掩護……就是現在在我們頭上飛的衛隊。要使我們迫降似乎不太可能。」

凱因斯盯著公爵,注意到他水分充足的身體,冷冷地說:「在阿拉吉斯從來不說什麼可能性,我們只注意會發生的事。」

哈萊克態度生硬地說:「稱呼公爵應用『閣下』或『先生』。」

公爵給他做了一個手勢暗號,說:「哥尼,我們的習慣別人不知道,應該允許例外。」

「遵命,先生」

「凱因斯博士,我們欠你的情,」雷多說,「你送的服裝和你對我們的關心將會留在我們的記憶中。」

突然,保羅腦子軍閃過一句《O.C.聖經》中的話,他脫口而出:「『禮物是河流的保佑和賜福。』」

這句話在這靜靜的空氣中高聲地回蕩,凱因斯帶來的弗雷曼衛隊正在大樓的陰影里休息,聽到這句話後,全都興奮地站了起來,情緒激昂,有一個高聲叫道:「李桑·阿·蓋布(天外之聲)!」

凱因斯猛地轉過身,做了一個簡短的向下劈的手勢,讓弗雷曼人散開。他們退了回去,一邊還在小聲地嘀咕著。

「真有意思。」雷多說。

凱因斯嚴肅地看了一眼公爵和保羅,說:「這兒的大部分沙漠土著人都迷信。別介意,他們沒有惡意。」但他卻在想傳說中的預言:「他們將用聖語問候你們,你們的禮物將會是賜福。」

雷多對凱因斯的印象部分依據於哈瓦特的口頭報告(充滿懷疑,非常保守),現在他突然得出結論:這人是弗雷曼人。凱因斯帶著弗雷曼衛隊來,目的只是要試探弗雷曼人進入城區的自由度有多大……但這個衛隊似乎只是禮儀性的。從他的舉止上看,凱因斯是個傲慢的人,習慣於自由,他的談吐和舉止只受自己懷疑的支配。保羅提的問題真可謂一針見血。

凱因斯已經是土著人的一員了。

「我們可以出發了嗎,先生?」哈萊克問。

公爵點點頭說:「我乘自己的飛行器,凱因斯可以跟我坐在一塊兒,給我指方向。你和保羅坐第二架。」

「請等等,」凱因斯說,「如果您不反對,我想檢查一下您的濾析服是否安全。」

公爵想要說什麼,凱因斯繼續逼著說:「閣下,我像關心自己的生命一樣關注您的身體……我很清楚,如果你倆受我的照顧而又發生意外,掉腦袋的是誰那是不言而喻的。」

公爵皺著眉,心想:這可真是為難人的絕妙一招!如果我拒絕,就可能得罪他,而這個人的價值對於我來說可能不可估量。但……

讓他進入我的屏蔽,在我對他知之甚少的情況下讓他貼近我,安全嗎?

這些念頭迅速閃過他的腦際,公爵心一橫,做出決定。「我們聽從你的安排。」公爵說。他向前跨一步,打開自己的外袍,同時注意到哈萊克走到自己身邊,蓄勢待發,準備出擊,但仍然表現得很鎮靜。公爵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聽聽濾析服的功能和作用。你來告訴我們再合適不過,因為這種裝備與你的生活緊密相關。」

「當然。」凱因斯說,他的手向上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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