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第四章

越博士,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充滿了陰謀詭計;傑西卡女士,以比·吉斯特的方式引導著保羅。當然還有雷多公爵本人,他作為父親擁有的優秀品質一直未引起人們的注意。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童年簡史》

薩菲·哈瓦特溜進了卡拉丹城堡的訓練室,輕輕地關上門。他站了一會,感到蒼老、疲憊,飽經風霜。他左腿疼痛,那是效力老公爵時被人砍了留下的傷。

現在算來已經整整三代了。他想。

他看著這間大房子,中午的陽光使它明亮無比,那男孩背朝門坐著,全神貫注於長桌上的文件和圖表。

我還要告訴他多少次坐著時一定不能背向門?哈瓦特清清嗓子。

保羅仍然專心致志於學習。

天空中飄過一團烏雲。哈瓦特又清清嗓子。

保羅直起身,沒轉頭就說:「我知道,我背向門坐著。」

哈瓦特控制住自己,沒笑出聲,大步走過去。

保羅抬頭看著老人站在桌子旁邊,一雙眼睛深邃,充滿警惕,就像兩汪深泉嵌在那黝黑的、長著深深皺紋的臉上。

「我聽到你走過門廳,」保羅說,「也聽見你開門。」

「我可以模擬開門聲。」

「我會辨別差異。」

哈瓦特想:他也許有這能力,他那有巫術的母親正在對他進行深層訓練。我真想知道她那寶貝學校對此都有些什麼訣竅?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要請那老學監來這兒……促使親愛的傑西卡閣下抓緊時間,走上正軌。

哈瓦特抓過一把椅子在保羅正面坐下,臉正對著門。他故意這麼做。身體靠在椅子上,打量著這屋子。他突然覺得這地方有點奇怪,屋裡的大部分硬體都被運往阿拉吉斯,只剩下一張訓練台、閃著透明光彩的擊劍鏡,旁邊站著人形靶,就像一個古代鬥士,飽受了戰爭的折磨和摧殘。

哈瓦特想:我也站在那兒。

「薩菲,你想什麼呢?」保羅問。

哈瓦特看著男孩:「我在想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也許再也見不到這地方。」

「這使你傷心?」

「傷心?胡說!與朋友別離令人傷心,而地方只不過是一個地方,」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圖表,「阿拉吉斯只不過是另外一個地方。」

「我父親派你來考我嗎?」

哈瓦特皺起眉頭……這小傢伙對他觀察人微。他點頭說:「你在想他本人來更好,但你必須明白他非常忙,過一陣他會來的。」

「我在研究阿拉吉斯的風暴。」

「風暴,我知道了。」

「它們可不得了。」

「不得了,用詞很謹慎。那些風暴形成於方圓六七千公里的平地上,吸收任何可以推風助勢的力量……沙暴、其他狂風,任何有能量的因素。它們可以達到每小時七百公里,裹走任何鬆動的東西……沙、土等等一切。它們可以將肉從骨頭上剝下來,又將骨頭化成灰。」

「他們為什麼不能控制氣候?」

「阿拉吉斯有著獨特的問題,成本更高,還得有維護等麻煩。吉爾德人對星球控制要價特別高,而你父親的家族並非富有的大家族,你是知道的。」

「你曾見過弗雷曼人嗎?」

哈瓦特想:這小子今天想得太多。

「我沒見過他們,」他說,「很難說他們長什麼樣。他們都穿著漂浮的長袍,在任何封閉的空間發出巨大的味道,這是因為他們都貼身穿著一種被稱為濾析服的回收裝置,回收利用自身的水分。」

保羅吸了一口氣,突然感到嘴裡的濕潤,記起了夢中的乾渴。

那兒的人非常需要水,必須回收自己身體的水分,這使保羅感到了那地方的荒涼。「在那兒水很珍貴。」保羅說。

哈瓦特點頭想:也許我正在完成這個使命,將那個充滿敵意的星球的重要性傳達給他。我們心中不銘記這一點就貿然去那個星球簡直是發瘋。

保羅抬頭看著天空,發覺已經開始下雨。看著灰色的變色玻璃上濕潤漸漸擴展,他說:「水。」

「你將會了解到一種對水的特別關注,」哈瓦特說,「作為公爵的兒子,你很難體會到它的特別性,但你會看到周圍因乾渴而產生緊迫和壓力。」

保羅用舌頭潤了一下嘴唇,想起了一周前的那天,聖母給他的考驗。她也說起過水荒的事。

「你將會知道那墳墓般的荒原,」她說,「那空曠的野地,除了衰微香料和沙蜥就是寸草不生的荒涼之地。為了減少強光照射,你的眼睛會變色,你只能靠自己的雙腿行走,沒有飛行器、陸地車。」

她說話時的語調比她說話的內容更讓保羅觸動,那是一種唱歌似的顫抖的音調。

「當你生活在阿拉吉斯,」她當時說,「大地空曠。月亮是你的朋友,太陽是你的敵人。」

保羅感覺到母親從門邊走到了他身旁。她看著聖母問:「您沒看見希望嗎,尊敬的閣下?」

「他父親沒有,」老婦人揮手讓傑西卡安靜,低頭看著保羅,「年輕人,把這銘記在你腦海中:一個世界由四種東西支撐著……」她伸出了四個於枯的手指。「……學會睿智,偉人的公正,正義的祈禱和勇者的果敢。但這一切都毫無用處……」她握緊手指,變成一個拳頭,「……如果沒有一個知道統治藝術的領袖人物的話。把這當做你傳統的科學。」

聖母已經離開一周多了。她說的話才開始在保羅心中產生作用,引起注意、現在與薩菲·哈瓦特坐在訓練室里,保羅感到一陣恐懼。他抬眼看見那門泰特迷惑不解地皺著眉。

「你剛才走神想什麼去了?」哈瓦特問。

「你見過聖母嗎?」

「從皇室來的那個真言巫師?」哈瓦特頗有興趣地眨著眼,「我見過她。」

「她……」保羅猶豫起來,發覺自己不能告訴哈瓦特受考驗的事,這種想法一下子強烈起來。

「怎麼?她做了什麼?」

保羅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她說了一件事,」保羅閉上了眼睛,回憶起當時說的話,他開口說話時聲音里不由自主地帶上了老婦人的音凋,「『你,保羅·阿特雷茲,國王的後代,公爵的兒子,必須學會統治,這與你祖先所學的完全不同。』」保羅睜開眼說,「那使我憤怒,我說我父親統治著一個星球。可她說,『他正在失去它』。我說我父親正要得到一個更富庶的星球。她告訴我,『他也會失去那個星球』。我想跑去警告父親,但她說有人已警告過他……你,我的母親,還有許多其他的人。」

「這沒錯。」哈瓦特輕聲說。

「那麼我們為什麼還要去?」保羅問。

「因為國王已下了命令,因為那還存在著希望,不管那巫師怎麼說。那古老的智慧泉還會湧出什麼呢?」

保羅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在桌子下握成拳頭。慢慢地,他讓肌肉放鬆。她在我身上留下了某種控制力,她怎麼做的?保羅想。

「她讓我告訴她什麼是統治,」保羅說,「我說那就是發號施令。她告訴我還需要學習。」

她切中要害了。哈瓦特想,一邊點頭示意保羅繼續。

「她說作為統治者應該學會說服而不是強迫,他必須拿出最好的咖啡吸引最優秀的人才。」

「你父親得到了像哥尼和鄧肯這樣的人才,她怎麼說?」哈瓦特問。

保羅聳聳肩:「她又接著說,一個優秀的統治者必須學會他那個世界的語言,每個世界的語言都不同。我想她的意思是說他們不說凱拉奇語,在阿拉吉斯。可她說並非如此。她告訴我她的意思是指岩石的語言、生物的語言,一種不僅僅是用耳聽的語言。我說那就是越博士所說的……生命的神秘。」

哈瓦特笑出聲來:「對此她怎麼說?」

「我想她發怒了。她說生命的秘密並不是要解決的問題,而是要經歷的現實。於是我給她引用了門泰特第一法則:『一個過程,中止了它,就不可能了解它。了解的程度必須與過程的發展一致,融入其中,與其一道發展。』這似乎使她滿意。」哈瓦特想:他似乎已克服了它,但那老巫婆驚嚇了他,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薩菲,」保羅說,「阿拉吉斯會像她說的那麼糟嗎?」

「根本沒有那麼糟的事,」哈瓦特強做笑臉說,「比如那些弗雷曼人,沙漠的叛逆者。按第一手資料推測,我可以說他們的數量遠遠超過皇室懷疑的數字。這些人世代居住在那兒,許多人,而且……」哈瓦特把一個手指放到眼睛旁。「……他們與哈可寧人有血海深仇,對他們懷有刻骨仇恨。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我是作為你父親的助手才讓你了解一些。」

「我父親給我講過薩魯斯·塞康達斯那地方,」保羅說,「你知道嗎,薩菲,那地方與阿拉吉斯有很多相似之處……也許沒那麼糟糕,但很相似。」

「我們現在並不真正知道薩魯斯·塞康達斯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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