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有朋遠來

刑部尚書蔡荃近來非常忙,因為懸鏡司名存實亡之後,好幾樁未完的案子被移交了過來,而刑部歷來查案立案的手法和程序與懸鏡司根本完全不同,這些案子又俱是上奏過天聽,由梁帝親自發下來查勘的,接到手裡,個個都是燒紅的炭圓。不過蔡荃是個天生的犟人,夏江從天牢逃脫,已令他憋了一口氣,現在分配到自己手裡的事情,就算再難啃他也一定要把它給啃下來。

好在他有靖王支持,手下也頗有幾個非常得用的人,時時去蘇宅跟麒麟才子談談,也經常能得到有益的建議,因此辛苦一個月下來,竟也卓有成效。

誰知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新任大理寺正卿葉士楨竟是那麼一個古怪而又挑剔的人,案卷移去復驗監察,竟被他一下子挑了好幾個漏洞出來,除了「行文不合規範,用詞模糊」這一條可以視之為沒事兒找事兒以外,其他的漏洞還真是實打實的,讓自上任後一向意氣風發未曾遇挫的蔡荃一時灰頭土臉,刑部上上下下也因此全體進入了知恥而後勇的狀態,誓要爭回這口氣來。那場面按沈追的說法是,「都快瘋魔了……」

瘋魔自然有瘋魔的效果,第二次復察,葉士楨挑了半天也沒挑出什麼來,只好加簽同印,轉了內廷。經過他這嚴格一關,梁帝自然滿意,原本打算另擇人選掌理懸鏡司的想法也順理成章地打消了,允准靖王著手裁撤,將其職權細分,部分併入大理寺,部分併入了刑部。

至此塵埃初定。年輕的刑部尚書剛鬆了一口氣,禁軍統領蒙摯就拎著兩個捕頭上門了。原來這兩人不忿於大理寺卿一向對刑部的刁難,這一日竟然乘著抓拿一名犯人的機會。故意去衝撞葉士楨的轎子,恰好被蒙摯遇到。提前攔住了,沒出什麼波亂,悄悄地拖到刑部衙門交給蔡荃處理,頓時把這位尚書大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召來全司上下嚴厲申明不得對大理寺抱有私怨後,蔡荃對蒙摯平息事態的做法也再三道謝。兩人以前並無私交。因為這件事聊了一陣子,發現彼此還算投契。剛好兩家府第相隔不遠,蔡荃又有大半個月食宿都在衙門裡沒有回去見過妻兒了,說著說著便決定一起坐刑部的馬車同行回府。

在路上他們又找到一個新話題,聊起了現在只有客卿身份的那位蘇先生,正說得高興,蒙摯無意中朝紗窗外瞟了一眼,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蔡荃順著他的視線一看,也忍不住莞爾。只見外面熱鬧的街道上。戶部尚書沈追一身布衣便裝,懷裡抱著一個跟他的肚子一樣圓滾滾的西瓜,正在各個攤子上逛來逛去。時不時停下來跟攤主聊著什麼。

「沈尚書一向關注民生物價,確是好官。不過他抱個西瓜幹什麼?」蒙摯笑道。

「也許是才買的吧?」蔡荃也搖頭笑著。命車夫停下,兩人正打算下車去打個招呼。變故突然發生。

前面一輛裝滿木材的馬車的捆繩意外斷裂,滿車碗口粗的圓木一下子全都滾落了下來,直衝沈追的方向砸來。其他的人都尖叫閃避開了,可沈追身體肥胖行動緩慢,蒙摯縱身飛撲過去也是遠水難救近火,眼見就要躲不過了,一道輕捷身影閃過,胖胖的戶部尚書頓時如麻袋般被人抄走,放在了一旁的街沿。

「飛流!」蒙摯頓時一喜,「幸好你路過啊!」

蔡荃這時也已趕了過來,扶住好友。沈追驚魂稍定,忙過去向飛流道謝,可少年冰寒著一張俊秀的臉,只「嗯」了一聲。

由於近來常去蘇宅,蔡沈二人知道飛流的狀況,並不以為意,游目四周看看,雖有許多攤子受損,現場亂成一片,但好在無人受傷,也算萬幸。那馬車的主人早已滿頭大汗,臉色煞白著,一會兒就被索賠的各個攤主給團團圍住。

「飛流,你這是去哪裡?」蒙摯見大家只是在爭論賠償的錢數,並無大的衝突,便沒有去管,轉頭笑著問少年。

飛流「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看他,禁軍統領也只好苦笑。自從那天提議向靖王坦白惹小殊生氣之後,衛護蘇哥哥的飛流就把他當壞人,不肯再理他了。

不過想想也真奇怪,以前不論自己提出多麼錯誤的建議,小殊總是會耐著性子跟他解釋為什麼不可以,但是那一天他什麼都沒說,直接翻臉走人,表現得相當疲累而且情緒化。

所以每每思及,即使是自認為是粗人的蒙摯也會覺得有些忐忑不安。

「沈兄,你是不是受傷了?」蔡荃突然驚問。

「沒有啊……」

「那這紅的……」蔡荃伸手摸了摸,「哦,西瓜。」

飛流歪過頭看了一眼,從懷裡摸出一塊碎銀子來塞給沈追,倒把戶部尚書弄得滿頭霧水:「這幹什麼?」

「賠你!」

在場三人瞬間全都繃緊了臉,拚命想要把即將爆發出來的大笑給綳回去,一直忍到肚子痛時,沈追才喘過氣來,把銀子放回少年手中:「飛流小哥,你救了我的命啊,打掉一個西瓜還要你賠我,我成什麼了?」

「我打掉!」飛流認真的道,「我賠!」

「好啦,沈大人收著吧,」蒙摯忍著笑道,「飛流家教太好了,你不收他要生氣的。」

沈追哭笑不得地看著再次被塞過來的碎銀,正要說話,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輕薄的聲音。

「小美人,這樣的玉手可不能碰辛辣之物啊,來來來,我來幫你揀……」

三人轉頭一看,只見街沿邊被滾木撞倒的蔬菜攤旁。一個二八年紀的少女正在拾滾落的蒜頭。由於被陌生男子搭訕,她頓時紅了臉,雖是小家碧玉。細看確實是艷色驚人。

「真是美人啊……」蹲在她身旁的那個輕浮浪子,看穿戴應出於富貴人家。容貌其實生得還甚是英俊,不過一臉隨時準備流口水的樣子實在給他的形象減分,何況他接下來說的話更過份,「小娘子,請問芳名。你許了人家沒有啊?」

少女羞紅了玉顏,想要躲開,剛一轉身,卻又被那浪蕩公子攔住了去路,「別急著走嘛,我是不會唐突佳人的,咱們聊兩句吧?」

蔡荃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冷哼了一聲道:「青天白日的,這位公子收斂一點。」

那浪蕩公子桃花眼一挑。半側過身子看向這邊,口中道:「收斂什麼?我跟小美人說話,你嫉妒嗎?」剛說到這裡。他一下子看見了飛流,眼睛頓時一亮。

「哇。這位小兄弟也好漂亮。看起來身體很結實嘛,來。讓我捏捏看……」

蒙摯等三人眼看著那浪蕩公子色迷迷湊了過來,伸手就想去摸飛流的臉,不由一齊挑了挑眉,心知馬上就可以看到空中飛人的精彩表演了。

不過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們幾乎眼眶墜地,只見飛流一雙薄唇抿得死緊,全身發僵地站在原地,竟然就這樣讓那浪蕩公子在他地臉上輕輕地捏了一爪。

「呵呵呵,飛流好乖,好象又胖了一點,我早跟長蘇說過了,叫他不要那樣喂你,喂胖了就不漂亮了……」浪蕩公子正說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去,跌足嘆道,「小美人呢?跑得真快……好久沒見過如此璞玉了,可惜啊可惜。」

「那邊!」飛流指了指一個方向。

「啊,還是我們小飛流最好了,那我追小美人去了,你去跟長蘇說,我可給他帶了一份厚禮來,他一定高興。晚上咱們再見。」說完輕扇一搖,拔足就飛奔遠去。

「這……這人……是誰啊?」沈追瞪著那還算瀟洒的背影,結結巴巴地問。

「聽起來好像是蘇先生的朋友……他也會交這樣的朋友?」蔡荃疑惑地擰起了眉。

可是蒙摯卻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人並不算快速的步法,神色嚴肅。

飛流大概是被「晚上再見」這四個字打擊到了,呆了半天,突然扁一扁嘴,一閃人影便已消失,不知是回了蘇宅,還是逃去了其他地方。

他們兩個一走,留在現場的三人當然也不會再繼續這樣當街站著。本來蒙摯是與蔡荃一路的,可他對這個邂逅相遇的浪蕩公子起了興趣,打算跟過去瞧瞧,於是便突然想起了一個非去不可地約會,表示要告辭。恰好沈追也暗示蔡荃有話跟他說,於是大家客套分手,蒙摯一個人離去,而沈蔡二人反而一起上了刑部的馬車。

「你聽說了嗎?」車簾一放下沈追就急急地道,「司天監的吉日已經占卜了出來,太子加冕禮定在了六月十六。」

「真的?」蔡荃頓時面露喜色,「這幾日我忙壞了,什麼消息都沒顧得上聽。這麼說靖王再過半個多月就是太子了……看來朝局有望啊!」

「是啊,只希望這之前不要再出什麼波亂就好了……」

「怎麼這麼說?我看萬事齊備,能有什麼波亂?」

沈追看了他一眼,「你沒發現靖王殿下近來一直鬱鬱不樂,好象有什麼心事一樣嗎?」

「沒……我這一向都快忙暈了……殿下為什麼不悅?」

「我要知道還跟你商量?」沈追皺著兩道有些短粗的眉毛,「朝政平順,邊關沒有險情,看皇上的態度也是聖寵日隆,我實在想不出,殿下到底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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