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困獸猶鬥

「據衛士傳報,那人說是來找蘇先生的,本當一概逐出,恰好我身邊一個衛隊長路過,他知道我素來禮敬蘇先生,所以命人先看押,過來通知了我。」蒙摯坐在靖王的主帳中,全身束著軟甲,顯然是擠時間跑過來的,「不過那人不肯說出他的名姓,蘇先生要見嗎?」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道:「不麻煩的話,還是見見的好。」

「那我叫人帶他過來。」蒙摯走到帳口對外吩咐了一聲,又回到原位坐下,看看對面的兩人,「殿下和蘇先生怎麼了?」

「嗯?」那兩人同時抬頭,「什麼怎麼了?」

「蘇先生是不是有什麼事……惹殿下生氣了?」

「沒有,」靖王快速地道,「其它的事,與蘇先生無關。」

「哦……」蒙摯其實很想知道見靜貴妃的結果是什麼。可是梅長蘇什麼都不肯說,他也不敢追問,不過看靖王的樣子。也判斷不準是不是又被矇混了過去。

大約一盅茶的功夫,兩名禁軍衛士押了個披髮襤衣之人進來。將他朝帳中一推,行禮後又退了出去。那披髮人踣跪於地,膝行兩步,朝著梅長蘇一拜,用嘶啞哽咽的嗓音叫了一聲:「宗主……」

梅長蘇心頭微驚。欲待伸手去撥他的頭髮,蒙摯已搶在前面,將那人的下巴朝上一抬,兩邊散發隨即向後垂落,露出一張青腫臟污,勉強才能辨別出真容的臉來。

「童路?」江左盟宗主的視線一跳,「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宗主!」童路伏地大哭,幾乎泣不成聲,「屬、屬下對……對不起您……」

梅長蘇凝目看他。半晌後取過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用平穩的語調道:「你先喝點水,靜一靜。」

童路抹了抹臉。抓起水杯汩汩全都喝了下去,再喘一口氣。道:「多謝宗主。」

「童路。十三先生說你叛了,你認嗎?」梅長蘇靜靜地問道。

童路抽泣著。伏地不言。

「你既然已認了叛盟的罪名,又何必要來?在譽王翼護下,不是很好嗎?」

「宗主……屬下是做錯了,但屬下絕不是有心叛盟,」童路咬著牙,面色青白,「招出妙音坊,是因為……因為……」

「我知道,十三先生已經查過了,是因為一個叫雋娘的女子吧?」

「是……」童路低著頭,臉上湧出羞愧之色,「我可以舍了自己的命,可我舍不下雋娘的命,所以……所以……」

「別說了,我明白。」梅長蘇淡淡地道,「你確實沒有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招出來,所以我們也猜測你是被迫叛盟,而非自願。不過叛盟就是叛盟,沒什麼說的。十三先生曾細查過你的下落,不過沒有找到,你怎麼會自己跑出來了?」

童路以額觸地,原本發白的臉又漲得通紅,低聲道:「一開始,他們拿雋娘威脅我,可是後來,又囚禁住我來威脅雋娘。有一天……雋娘偷偷來找到我,我才知道,原來雋娘就是他們派來……派來……」

「雋娘是秦般若的師姐,這也是後來才查出的。」

「雋娘這樣騙我,我本來不應該再相信她,可是她說……她也想斬斷過去,跟我一起歸隱田園,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宗主,她也有她的無奈之處,她跟秦般若是不一樣的……」

「我不想評論雋娘,你直接說你為什麼來見我?」

「三天前,雋娘帶我一起逃了出來。可是剛出城,滅口的人就追上了我們,最後雖然拚死逃過了,可是雋娘也受了重傷,當天晚上……她就……就咽了氣……」童路的嘴唇劇烈顫抖起來,眼睛鮮紅似血,卻又沒有淚水,「我們本來只是打算找個山村悄悄過日子的……宗主,雋娘她真的跟秦般若不一樣,真的……」

梅長蘇的眸中忍不住現出一絲憐意,但他隨即按捺住了這種情緒,仍是語聲平緩,「追殺就追殺,剛才你為什麼說滅口?難道你們知道了什麼機密?這也是你為什麼要來找我的原因吧?」

「是,」童路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讓自己更痛更清醒一點,「譽王要謀反……」

此言一出,不僅是蒙摯,連蕭景琰也跳了起來,「不可能,譽王手裡才多少人?他憑什麼謀反?」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童路一邊思索一邊道,「聽雋娘說,聖駕剛出城,譽王就去天牢暗中探望了夏江,他們具體計畫了什麼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譽王已經想辦法把留守京城的禁軍給控制住了……」

「什麼?」蒙摯面色大變,「留守禁軍有近七千,哪有那麼容易被控制住的?」

「據說統率留守禁軍的那兩個副統領已經效忠於譽王了。」

面對靖王詢問的目光,蒙摯有些難堪,「這兩個副統領不是我帶出來的人,內監被殺案才調來的,確實把握不住,可是……我相信我的兵,謀上作亂的命令,他們是不會聽的。」

「童路只是說他們被控制住了,並非完全掌握。」梅長蘇搖了搖頭道,「禁軍訓練有素,歷來服從上命。現在京城以皇后詔命為尊,如果把他們一隊一隊地分開,逐批收繳武器,再集中到一處看管起來,是可以做到的。畢竟外面還沒有打起來,禁軍雖不能理解上峰的命令,可無緣無故的,也不會強行反抗。」

「就算禁軍被廢了,譽王也只有兩千府兵,夠幹什麼的?頂多跟巡防營拼一拼,還未必拼得過……」

「不止,還有……」童路急急地道,「雋娘從她師叔那裡得知,譽王在京西有強助……叫什麼徐……徐……」

「徐安謨!」靖王眉尖一跳,放在桌案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慶曆軍都督徐安謨?」蒙摯瞳孔微縮,看向靖王,「就是那個……曾因臨陣無故失期,差點被殿下您軍法從事的徐安謨?可他是太子的表弟啊,我記得當年為了保這個人,太子與殿下鬧得很僵,他怎麼會跟譽王攪在一塊兒?。」

「現在哪裡還有太子?」梅長蘇冷笑一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象徐安謨這樣的人,只需一個舌辯之士,就能說服他了。」

「這麼說,你是相信童路的話了?」

梅長蘇輕嘆一聲,「與其說我是相信童路的話,不如說我是相信譽王有理由選擇鋌而走險。他現在被陛下打回原點,東山再起困難重重,更重要的是,已經沒有下一個十年的時間,讓他象扳倒太子那樣扳倒靖王殿下了。失去夏江、失去朝上的朋黨、失去陛下的恩寵,譽王這一向被逼得太緊,當他的意志不足以承受這一切時,他要麼頹廢,要麼瘋狂,不會有第三條路。」

「蘇先生覺得,譽王一定會選擇瘋狂?」蕭景琰半信半疑地問道。

「若是他一直在府里倒也罷了,如果他真的忍不住去看了夏江,那位首尊大人有的是辦法可以逼瘋他。畢竟完全沒有活路的人是夏江,他當然希望譽王破釜沉舟。」梅長蘇將視線轉向童路,冷冷地道,「童路,你想給雋娘報仇,是不是?」

童路重重一個頭叩下去,額前滴出血來。

「可是你叛過我一次,讓我怎麼相信你?如果這一次你又是被譽王脅迫而來,殿下聽了你的話去告譽王謀反。最後卻發現他根本沒有,那殿下豈不也成了構陷之人?」

童路滿頸青筋漲起,卻又無言可答。突然一躍撲向帳壁上懸掛的軍刀,拔出來就朝頸間抹。被蒙摯一把奪了過來。

「以死明志也沒有用。」梅長蘇的聲音依然冷酷,「萬一你真的那麼看重雋娘,寧願自己死也不願她死呢?」

「雋娘已經死了……」童路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她、她的屍首還埋在五鳳坡……宗主可以……派人去看……」

梅長蘇靜靜地看了自己昔日的下屬片刻。方緩步上前扶他,溫言道:「好了,你所說的這個消息我們會查證,但你還是必須被監禁起來,不能跟其他人接觸,也不要亂說話,明白嗎?」

「童路明白,只要能給雋娘報仇,童路什麼都不在乎……」童路跪著不肯起。仍是伏在梅長蘇腳下,泣不成聲。

靖王接到梅長蘇遞出來的眼神,立即召來兩名心腹親兵。命他們將童路帶了下去換衣進食,小心監看。等帳門重新關閉後。蒙摯左右看看。問道:「接下來怎麼辦?我們信還是不信?」

「我認為,要按照相信他的話來防備。」靖王簡潔地道。

「我贊同殿下的意見。」梅長蘇頷首道,「這既是意外,也是時機,怎麼應對,怎麼利用,都應該好好考慮考慮。」

「難道對先生來說,譽王的舉動也是意外?」靖王挑了挑眉。

「殿下當我真的會未卜先知嗎?我雖然想到譽王可能會想辦法去見見夏江,但卻沒有料到禁軍會被控制,也沒有料到徐安謨攪了進來。」梅長蘇面色有些凝重,「如果童路所言是真的,那這一次我還真是有點低估譽王。」

「人在絕境之中,所迸發的力量總是比較可怕的。」蒙摯擰著眉,「看來譽王是打算孤注一擲了……」

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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