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情絕義斷

面對這一片混囂,蒞陽長公主神態狂亂,努力踩著虛軟的步子挪動,似乎只是一心想趕到蕭景睿的身邊去。

「蒞陽,」謝玉也凝視著她,柔聲哄道,「你不要管,我不會傷害景睿,這些年要殺他我早就殺了,所以你放心。我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你,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忘記……」

蒞陽長公主看著相守二十多年的丈夫,只覺心痛如裂,柔腸寸斷,一時間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謝玉的目光又轉向了宇文暄,後者聳了聳肩,道:「你不傷念念看重的人,我就不蹚這趟渾水多事多嘴,說到底,關我什麼事呢?」

謝玉陰冷地笑了笑,道:「好,陵王殿下的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領的。」說著他的目光又在廳中掃視了一圈,在梅長蘇身上刻意停留得久了些,似乎正在打算把這位最讓人頭疼的敵方謀士趁亂一鍋給煮了。

蒙摯不由有些著急,挺身擋在梅長蘇前面,偏了偏頭問他:「飛流哪裡去了?」

梅長蘇眼珠轉動了一下,哈哈一笑,道:「總算有人問飛流到哪裡去了,其實我一直等著謝侯爺問呢,可惜您好像是忘了我還帶了個小朋友過來。」

謝玉心頭剛剛一沉,已有個參將打扮的人奔了過來,稟道:「侯爺,不好了,強弩隊的所有弓弦都被人給割了,無法……」

「混賬!」謝玉一腳將他踹倒,「備用弓呢?」

「也……也……」

謝玉正滿頭火星之時,梅長蘇卻柔聲道:「飛流,你回來了,好不好玩?」

「好玩!」不知何時何地從何處進入霖鈴閣的少年已依在了蘇哥哥的旁邊,睜大眼睛看著四周的劍拔弩張。

謝玉怒極反而平靜下來,仰天大笑道:「蘇哲,你以為沒有弩手我就留不住自己想要留的人嗎?對於寧國府的實力,您這位麒麟大才子只怕還是低估了。」

「也許吧,」梅長蘇靜靜道,「今夜侯爺想要流血,我又怎麼攔得住。萬事有因必有果,今天這一切都是侯爺你種下的因所帶來的,這個果你再怎麼掙扎,最終也只能吞下去。」

謝玉負手在後,傲然道:「你不必虛言恫嚇,本侯是不信天道的人,更大的風浪也見過,今日這場面,你以為擊得倒本侯嗎?」

「我知道。」梅長蘇點頭道,「侯爺是不敬天道、不知仁義的人,當然是什麼事都敢做,但蘇某比不得侯爺,一向膽小怕事,所以今天敢上侯爺的門,事先總還是做了一點準備的。譽王殿下已整了府兵在門外靜候,要是一直等不到我出來,只怕他會忍不住衝進來相救……」

謝玉狐疑道:「你以為本侯會信?為了你個小小謀士,譽王肯兵攻一品侯府?」

梅長蘇笑得月白風清,語調輕鬆之極:「單為我當然沒這個面子,但要是順便可以把侯爺您從朝堂上踩下去,您看譽王肯不肯呢?」

梅長蘇說得毫不在乎,謝玉頰邊的肌肉卻緊緊地一跳,隨手召來個部下,低聲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領命而去,大約是去探看府外是不是真的有伏兵。

梅長蘇笑道:「看來暫時不會打起來了。大家閑著也閑著,宮姑娘,沒說完的話接著說吧,萬一卓莊主一聽是個誤會,大家化干戈為玉帛,豈不是一件好事?」

「好。」宮羽面對如此局面,仍是神色沉靜,說的話運了氣息,字字清晰,「正如大家所知,先父是個殺手,因殺人手法素來輕飄無痕,故有『相思』之名。他名氣雖重,但世上知他真面目的人,也只有他所隸屬的組織首領而已。有道是殺手無情,有情便是負累,故而父親在遇到先母之後,便決定洗手不幹。那時母親剛懷了身孕,組織首領要求父親完成最後一項任務後方可歸隱,而那最後一項任務,便是受一名朝中要人委託,殺一個未出世的嬰兒。」

她款款道來,語調平實,卻讓人陡生毛骨悚然之感,連一直發獃的蕭景睿,想到自己就是那個預謀被殺的嬰兒,心中更是慘傷至極。

「任務的說明很詳細,孕婦的身份、容貌、行蹤,還有身邊嬤嬤的模樣都說得很清楚。父親跟蹤了長公主一個月,終於等到她臨產。沒想到那一夜雷擊大火,場面一片混亂,產婦和嬰兒身邊都圍滿了人,父親無處下手,只能回山間樹林躲了一日,第二天夜裡再去。由於他早就認熟了長公主家的嬤嬤,所以便將她所抱的那個嬰兒,無聲無息地殺死了……」

卓夫人嗚咽一聲,幾乎站立不穩,被女兒緊緊扶住。

「先父以為任務完成,就離開了睿山,根本不知道雷擊那天夜裡,在他走後大家發現嬰兒混亂的事。後來謝玉歸來,知道活下來的這個嬰兒還有一半可能是他要殺的那個之後,十分惱怒,說寧可殺錯,不可放過,逼我父親再去下手。這時我母親懷胎日久,腹中已有胎動,父親每天感受著自己骨肉的小小動作,早已不是一顆殺手之心,所以他帶著我母親逃了。殺手組織的首領截住過我們一次,可是他跟父親自幼交好,不忍殺他,就放我們走了。沒想到殺手肯放過我們,謝玉卻不肯,他派了另外的人來追殺,我們逃了兩年,最後父親將母親和我安頓在一個小縣城的青樓之內,自己孤身引開追殺者,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長大後查證過,他是在離開我們之後七個月,被謝玉的人殺掉的。」

「可是既然岳父……呃……謝侯爺連你們都不肯放過,他怎麼放過了景睿,讓他活了下來?」卓青遙比較冷靜,立即問道。

「這就要問長公主了。」宮羽的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個令人憐惜的女人,「那個嬰兒之死,別人不知道,你卻知道是為什麼。所以最初的幾年,你幾乎是瘋狂地在保護活下來的那一個,日夜須臾不離,對不對?」

卓夫人心頭一顫,想起景睿幼時的情形。他住在金陵時,蒞陽長公主捧著他不放,他住在天泉山莊時,蒞陽長公主還是會緊緊跟隨,當時只以為那是她第一個孩子,又受了驚嚇才會如此,竟沒有想到此中淵源如此之深。

「蕭公子慢慢長大,謝玉殺他之心漸漸沒有最初那麼強烈了,他也知道長公主察覺到了一些,不願與她翻臉。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以蕭公子為紐帶,可以與武林實力不低的天泉山莊,建立起一種親密無間的聯繫,從而利用卓家的力量,完成一些他想要做的事。」宮羽看向卓鼎風,「這個卓莊主應該很清楚吧?有個共同的兒子,有了頻繁的交往,你們之間開始建立友情,建立親情,慢慢變成你對他無條件的信任,甘心為他做一些隱秘的事,而且還以為自己所做的是對的,是符合家國大義的,可以在不久的將來,為天泉山莊和卓氏一族帶來無上的榮耀……」

卓鼎風嘴唇一片烏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卓家人登時慌作一團,梅長蘇在旁輕聲安慰道:「他服了護心丹,無妨。」

言豫津聽了這話,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樣,立即奔到桌邊拿了藥瓶,倒出一顆遞給蕭景睿,見他茫然不理,便強行塞在他嘴裡拿茶水沖了下去。

梅長蘇溫和地看著他的舉動,輕輕喟嘆。

「岳兄,」蒙摯感慨地看向大楚的高手,「若你肯改日再約戰卓莊主的話,他就不至於為了謝玉傷了手腕,舍了這多年的修為。」

岳秀澤臉色一僵,冷冷道:「我時間不多,只知他會在今夜知道那個兒子不是他的,擔心這會影響他與我對決時的心境,所以才要搶先挑戰,誰料到他這麼傻要自己受傷,後面還有這麼一大堆牽扯……」

「這個不怪岳兄,是我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卓鼎風目光灼灼地看向謝玉,額頭滲著黃豆般大小的冷汗,「現在想起你對我說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語,實在是令人齒寒。」

「我所說的話,也未必全是騙你,」難得到現在謝玉還能保持冷靜,「扶保太子本就是大義,其他野心之輩皆是亂臣賊子。我許諾你日後會給卓氏的殊榮,至少現在還沒有打算事成之後賴掉啊。」

「可是只要他對你有一點點疑慮不滿,你便會下狠心殺他全家滅口?」夏冬咯咯冷笑了數聲,「說到底,你又何嘗不是無肝無腸的野心之輩?」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謝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陛下會了解我對朝廷的忠心。」

梅長蘇突然插言道:「謝侯爺,你去府外探看的人還沒回來嗎?」

謝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仰天大笑道:「果然是蘇先生最先反應過來。本侯之所以聽你們在這兒閑聊耗時間,當然有本侯的用意。」

梅長蘇細細一想,眉尖不由挑了挑,「你調了巡防營的官兵來?」

「沒錯,」謝玉面色如冰,「譽王的府兵有什麼戰力?巡防營絕對能擋著不讓他們進來。」

蒙摯厲聲道:「謝玉,巡防營不是你的府兵,調為私用罪莫大焉,你真的膽大如此?」

「大統領不要冤枉人,我豈敢調巡防營入我府當私兵來用?可無論譽王殿下來與不來,我都可以讓他們在府門外大街上維持一下治安吧?」

梅長蘇本就沒指望今晚會和平過去,謝玉調動巡防營只會把事情鬧得更大,倒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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