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雲收霧散

蒙摯從宮中當完值回到統領府,一進自己的房間就察覺到了異樣。雖然他仍是不緊不慢地脫去官服改換便裝,但整個身體已警戒了起來,如同一隻繃緊了肌肉的獵豹,準備隨時應對任何攻擊。

可是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之所以能這麼輕易地就發現不速之客的存在,是因為那人根本沒有打算要對他隱瞞。

「好慢!」從樑上飄下的少年滿臉不高興。

「什麼好慢?」蒙摯不是梅長蘇,摸不準飛流的想法,「我回來得好慢,還是換衣服好慢?」

「都是!」

蒙摯哈哈大笑起來,快速地扣好了腰帶,「小飛流,你一個人來的?」

「嗯!」

「來做什麼?找我比武嗎?」

「叫你!」

「叫我?」蒙摯想了想,「你是說,你家蘇哥哥叫我過去?」

「嗯!」

蒙摯突然有點緊張。前幾天他就聽說蘇哲病了,正準備去探候時,梅長蘇派人傳口訊給他,說沒什麼大病,叫他不要來得太勤,這才忍住了。此時見飛流特意來叫他,生怕是病情有了什麼惡化,忙問道:「你蘇哥哥的病怎麼樣了?」

「病了!」

「我知道他病了,他病得怎麼樣了?」

「病了!」飛流很不高興地重複了一遍,覺得這個大叔好遲鈍,都已經答了還問。

蒙摯無奈地搖了搖頭,心知從飛流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來了,趕緊收拾停當,快步出門,牽過還沒來得及卸鞍的坐騎,打馬向蘇府飛奔而去。

一進了大門,就有人過來牽馬去照料。蒙摯直接奔入後院,急忙衝進了梅長蘇的房間。一抬眼,看見房間主人包裹得暖暖地正坐在炕上,手裡捧著碗還在冒熱氣的湯藥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雖然面色蒼白,但精神看起來還好。

「小殊,你沒事吧?」

梅長蘇欠身起來,「蒙大哥坐,我沒事,就是染了點寒氣,大夫讓我蓋著捂捂汗。」

「你真是嚇了我一跳,」蒙摯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這麼急叫我來是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呢。怎麼,有別的事嗎?」

梅長蘇將喝得差不多的葯碗放在旁邊桌上,接過蒙摯遞過來的茶水漱了漱,問道:「聽說皇后病了?」

蒙摯一愣,「你消息真快,昨天才病的,據說癥候來得很急。可是我除非是隨駕,否則不能擅進內苑,所以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只是在太醫出來時曾問過兩句,據說病勢並不兇險。」

梅長蘇皺起雙眉,似乎有些想不通,「宮裡向譽王報信時,他就在我這裡,如果只是小病,應該不至於這麼慌張啊……」

「大概是因為病得太突然,癥狀最初乍看之下好像很重,所以引起了一點恐慌吧。」蒙摯也想了想,「聽太醫的說法,確實是無礙性命的。」

「為何會發病,大約多久可以痊癒,這些你問了嗎?」

「這個……」蒙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我沒想到你想知道這個,也沒多問……」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蒙大哥,你去請霓凰郡主以請安為名進宮探問一下,再想辦法弄一份太醫的方子出來讓我看,景寧公主那裡大概也能打聽到一些消息……至於譽王這邊,你就不要管了,我來提醒他留意查看皇后的飲食……」

「你是不是懷疑,皇后這個病是人為的?」

梅長蘇點點頭,「病得太巧了,不查我不放心。」

「如果有人對皇后下手,那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應該是越貴妃和太子啊……」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還是有幾點不解之處。」梅長蘇微蹙著眉,邊想邊說,「首先,就因為他們是最可能下手的人,所以也就是最不容易下手成功的人。這些年皇后在宮裡,最重要的事就是與越貴妃爭鬥,警覺性一定很高。以前越貴妃如日中天時都沒能對付得了她,不可能現在反而得手。再說,皇后這場病無礙性命,如果真是太子和越貴妃所為,不可能下手這麼輕,明明能得手,卻又不置她於死地,只是讓她生幾天病,能得到什麼大不了的好處?」

「也許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讓皇后參加不了祭禮,而讓越貴妃代替……」

「可就算替了這一回又能怎樣?沒有實質的名分,不過爭了口氣罷了。既然有能力下手讓皇后生病,還不如直接讓她死了豈不更一勞永逸?再說你別忘了,越貴妃只是晉位為妃,沒有晉回以前的皇貴妃。目前在宮中,排在她前面的還有許淑妃和陳德妃。雖然這兩位娘娘只有公主,在宮中從不敢出頭。但名分上好歹也比現在的越貴妃高一級,憑什麼就一定由她暫代皇后之責呢?」

「那……你的意思是,太子和越貴妃這次是無辜的?」

梅長蘇細細地吐了一口氣,嘆道:「現在下任何的結論都為之過早,我無法斷言。也許代皇后參加今年的祭禮有什麼我沒有想到的好處……也許皇后真的是碰巧自己病了……可能性太多,必須要有更多的資料才行。」

「可是離年尾祭禮,已經沒有幾天了……」

「所以才要抓緊……」梅長蘇神色凝重,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我有一種感覺,這件事的背後,一定有很深的隱情……」

蒙摯立即站了起來,「我馬上按你的要求去查……」

「辛苦你了蒙大哥,」梅長蘇抬起頭朝他一笑,「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

蒙摯行事一向利落乾脆,只答了一個「好」字,轉身就離開了。

梅長蘇長長吐一口氣,向後仰在枕上,又沉思了一陣,只覺得心神睏倦,暈沉沉的。為免等會兒精神不濟,他強迫自己不再多想,摒去腦中雜念,調息入睡。只是一直未能睡沉,淺淺地迷糊著,時間也一樣不知不覺地過去,再睜開眼時,已是午後。

再睡也睡不著,梅長蘇便披衣坐起來,吃了一碗晏大夫指定的桂圓粥後,又拿了本寧神的經書慢慢地看。飛流坐在旁邊剝柑橘,周邊一片安靜,只有隱隱風吹過的聲音。

此時還沒有新的消息進來,無論是十三先生那邊,還是蒙摯那邊。

其實這很正常,他分派事情下去也不過才幾個時辰而已,有些情況不是那麼容易查清楚的。

但梅長蘇不知為什麼,總是隱隱地感覺到,有什麼掌控之外的事情悄悄發生了。只不過想要凝神去抓時,卻又從讓它指間溜過,捕不牢實。

正在神思飄浮之際,外面院門突然一響,接著便傳來黎綱的聲音:「請,請您這邊走。」

梅長蘇眉尖輕輕挑了一挑。雖然有人上門,但絕不會是他正在等待的蒙摯,也不會是童路。

因為如果是那兩人,不會由黎綱在前面如此客氣地引導。

「飛流,去把那張椅子搬到蘇哥哥床旁邊好不好?」

飛流把手裡的幾瓣橘子全部朝嘴裡一塞,很聽話地將椅子挪到指定的位置。等他完成這個動作之後,房間的門已被推開,黎綱在門外高聲道:「宗主,靖王殿下前來探病。」

「殿下請進。」梅長蘇揚聲道。

隨著他的語聲,蕭景琰大踏步走了進來。黎綱並沒有跟在身後,大概是又出去了。

「蘇先生放心,沒人看到我到你這裡來。」靖王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先生的病怎麼樣了?」

「已是無恙。只是因為在捂汗,不能起身,請殿下恕我失禮。」梅長蘇伸出手掌指向床旁的坐椅,「殿下請坐。」

「不必講這些虛禮了,」靖王脫去披風坐了下來,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在查皇后生病的事情嗎?」

梅長蘇淡淡一笑,「殿下怎麼知道?」

「我想以你的算無遣策,應該是不會放過任何一件不尋常的事吧……」

「難道殿下也覺得,皇后的病並不是尋常的病?」

「我不是覺得,我是知道。」靖王線條明晰的唇角抿了一下,「所以才特意來告訴你,皇后中的是軟蕙草之毒。」

梅長蘇微微一驚,「軟蕙草?服之令人四肢無力、食慾減退,但藥性只能持續六到七天的軟蕙草?」

「對。」

「殿下為何如此肯定?」

靖王神色寧靜,口氣平淡地道:「我今天入宮請安,母親告訴我的。皇后發病時,她正隨眾嬪妃一起去正陽宮例行朝拜,就站在皇后前面不遠處,所以看得清楚。」

梅長蘇眸色一凝,緩緩道:「靜嬪娘娘……是怎麼判斷出那是軟蕙草的?」

「母親入宮之前,經常見這種草藥,熟悉它的味道,也知道它發作時的癥狀。」靖王看了看梅長蘇的表情,又道,「你也許不知道,我母親曾是醫女,她是不會看錯的。」

「殿下誤會了,我不是不相信靜嬪娘娘的判斷,我只是在想……到底是誰能在皇后身上下手,卻又只下這種並不烈性的草藥?」梅長蘇凝眉靜靜地沉思,額上滲著薄薄的細汗。因為焦慮,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捻住錦被的一角,慢慢地搓,不知不覺,指尖已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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