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稚子之約

面對言豫津的挑戰,蕭景睿雖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得站起身來。見到他兩人對面站著相互抱拳,庭上諸人中有好幾個都不禁笑了起來。這倆小子從小撕咬到大,還連走帶爬的時候就曾經在彼此的小臉上留下過牙印,但要說正正經經地對打,竟還真的從沒看見過。

可正當大家滿懷期待之心凝望著兩人開打後,沒過幾招全體觀戰者就已忍不住在心裡「切」了一聲。這哪裡是重要的對戰?分明是場表演賽。蕭景睿倒還罷了,一慣的中規中矩,可言豫津卻是鐵了心要顯擺,把他最有型最好看的身法全亮了出來,像只花蝴蝶似的滿場翩飛。有時蕭景睿的攻勢不小心擋了他準備要展示的招術時,他還要瞪人家一眼,百忙之中尚不忘了要選擇角度向郡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害得霓凰郡主笑得直不起腰來,喘著氣擺手道:「小……小津啊……夠了夠了……我知道的……你從小就最帥……」

這樣一場開幕戰後,現場的氣氛自然一下子輕鬆到了極點。很快就有人陸續出場請戰,一時間精彩場面不斷,倒也確是一個個身手不凡、各有長處。

大約四五場之後,最大的黑馬百里奇終於站起了身,向已勝了一場但中途也已休息過一場的一位大梁人抱了抱拳。在如此場合,不可能猶疑,對方當然立即站了出來。

「這個人不是京城本地的,你認識他嗎?」言豫津湊近好友耳邊問道。

「李逍是武當本代最傑出的弟子,卓爹爹常對他讚譽有加,內功極是紮實,倒也算是百里奇的一個對手。」蕭景睿低聲道。

兩人竊竊私語時,場中已交上了手。武當歷代高手不絕,其內功心法、招數身法,自然都有其超眾之處,即使是面對百里奇這樣的高手,李逍也是攻守得當,一招一式拙樸中蘊涵威力,轉眼數十招過去,竟未呈敗象。

然而就在眾人為李逍使出的一招絕妙的「此消彼長」叫好之際,霓凰郡主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同時蒙摯運氣大喝一聲:「不可!」餘音未消,李逍的身子已飛了出去,被蒙摯閃身接住,扶坐於地,再看時他已滿額冷汗,面色慘白。蒙摯握住他軟綿綿的右臂微一探查,眉頭便緊皺了起來。雖然幸得剛才運出十分內力的一聲喝阻所護,百里奇未能震斷他臂上所有筋脈,但臂骨已斷,主筋也傷得嚴重。雖然那年輕人咬牙未曾呻吟,但從那慘然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已明白自己今日這一傷,只怕日後修為再難精進。

「這是寒醫荀珍先生所制的斷續膏,連敷三日,半月內不使力,便可痊癒如初。」梅長蘇不知何時已靜悄悄從側邊繞了過來,將一盒藥膏塞進李逍的衣袋裡,輕聲道,「你要信得過荀先生,安心休養,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的。」

荀珍的斷續膏是江湖上可遇而不可求的絕世奇葯,一個都不怎麼認識的青年竟送了整盒給自己,李逍震驚感激之下竟連傷痛也忘了,獃獃地瞧著梅長蘇說不出話來。

蒙摯向梅長蘇略略點了個頭,招人將李逍抬了下去。百里奇這時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仍是目光漠然,彷彿剛才的痛下辣手根本不算什麼。

「戚使臣大人,」太子因為剛才提議點到為止,此時覺得大沒面子,第一個發怒道,「大家善意切磋,貴國的武者怎麼如此沒有仁心,太過分了!」

其他候選者也都紛紛投來憤怒的目光。那北燕正使起身傲然道:「我們謹遵了太子的旨意,並未曾見血。何況比武較力,難免傷損,我國中一向崇敬強者,天下俱知。郡主乃軍旅豪烈之人,當知戰場之上,並無『仁』字,我們百里勇士何錯之有?」

梁帝面帶不豫道:「朝堂並非戰場,貴國勇士魯莽了,下次不可。」

話雖如此說,但畢竟人家是在比試,梁帝也不好發怒懲處,落人口實,只能斥責一句,在對方恭聲應諾後,暫且略過不提。

然而接下來,在北燕使臣冷冷的笑容中,大家發現百里奇的目的根本不是抓住機會展示武技而已,他一連挑戰了包括兩名大渝人在內的七名對手,雖然沒有再下斷骨之類的狠手,卻也讓他們多多少少帶了些暗傷。最後只留下言豫津和蕭景睿不予理會,不知是瞧不起他們呢,還是太瞧得起他們了。

眼看著百里奇再次獲勝歸座後,並無再起身的意思,蕭景睿面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冷冷地向他一抱拳,道:「在下蕭景睿,向百里勇士請教。」

百里奇今天是第一次被人挑戰,眸中精芒一閃,可回頭看了看本國的使臣,見他向自己搖了搖頭,表情立時轉為木然,搖頭拒絕道:「我累了。」

蕭景睿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大梁的皇子,懷疑對方是因此而拒絕,忙補了一句道:「在下寧國侯謝玉之子,特來請教。百里勇士如果疲累,可以稍歇片刻,再行指點。」

百里奇又回頭看了看,北燕使臣仍然搖頭,於是他又道:「今天不打了。」

其實眾所周知,蕭景睿生性不愛爭強鬥勝,像比武這種事他一向認為無論輸贏都不必結怨。可是今天百里奇所作所為實在過分,有時明明對方已經敗退,他還非要硬追上徹底擊倒不可,不由激起了這個溫和青年的怒意,因此血氣上涌,竟主動出場進行挑戰。他憋足了一口氣,想要拼著受重傷也非得挫一挫百里奇的戾氣,沒想到一開始就被軟綿綿地擋了回來,偏偏那人又真的是連打了好幾場,非要說他「裝累避戰」之類的話,以蕭景睿溫厚的性格又實在說不出口,竟只能氣怔了半晌,方道:「那請百里勇士與我約一個時間,你我擇日再戰。」

百里奇喝了口茶,第三次搖了搖頭,冷冷地道:「改天還有什麼再戰的理由嗎?這兒這麼多人,你要實在想打,另挑一個好了。」

梁帝見他堅持拒絕,不由心頭一動,側頭看了蒙摯一眼。禁軍統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忙俯身在他耳邊道:「陛下切莫誤會,北燕人並非示弱,只是知道景睿和豫津一定身份貴重,剛才又顯然與郡主相熟,不想過於得罪大梁權貴罷了。其實景睿並不是百里奇的對手。」

梁帝聞言雖神色如常,但心裡不免有些失望。百里奇今天如此逞能,身為大梁君主,他當然還是希望能有一個本國人爭回些顏面,可惜看這樣子只怕難以如願了。正心中鬱悶之時,突然看見下方梅長蘇不知在與郡主悄悄私語什麼,霓凰聽後一臉驚詫之色,不由問了一句:「霓凰,你與蘇卿在說什麼?」

霓凰郡主遲疑了一下,勉強笑道:「沒什麼……」

梁帝在眉上微微掛些嗔色,沉聲道:「不可欺君哦,到底在說什麼?」

郡主笑了笑道:「霓凰怎敢。蘇先生不過是稍稍評論了幾句剛才的對戰,確無他言。」

「哦?蘇卿有何高論,不妨說來大家聽聽。」

霓凰郡主瞧瞧梅長蘇,見他也一副無奈的表情,便只好站起身來,道:「蘇先生說百里勇士過剛易折,練武的路子錯了,若被人尋出破綻,幾個稚子便可擊而倒之。」

聽到這種評論,百里奇面上肌肉一跳,微帶了些怒色。不過北燕使臣卻把這番話當成是大梁人想找回點場面而已,當下傲然道:「這種話放在誰身上都可以,先生若是高人,不妨尋一尋他的破綻,再找幾個稚子來擊倒他多好啊。」

梅長蘇忙笑道:「是我妄言了。兩位放心,百里勇士能練到這樣也不容易,我是不會隨便毀人前程的。」

他明明是在道歉,可那話聽著比叫板還要扎心,北燕使臣正志得意滿呢,聽著怎麼可能舒服,立即道:「這位先生若是有這般本事,不妨當著陛下的面試一試,我們百里勇士雖然疲累,可也不敢掃先生說大話的興緻啊。」

「哪有這麼快的,」梅長蘇仍是一臉溫和的微笑,「就算能立即找來幾個稚子,我至少還得教幾天呢。好了,就算是我胡說吧,兩位別在意……」

北燕使臣一聽,這話怎麼越聽越說得跟真的一樣,要就這樣不理他了,倒像怕他似的。百里奇一拳一腳爭來的面子,如果被人在口舌上賺了回去,日後四皇子知道了只怕會說自己這個正使無能,當下冷笑道:「先生要調教人,我們等著就是了。請陛下指個日子,保證隨叫隨到。」

梅長蘇表情有些為難,喃喃地道:「我在京城又不熟,哪裡去找這些稚子……」

其實要找什麼稚子,只要他說一聲,在場每一個大梁人都能立刻幫他找到一大群,可是大家誰也拿不定他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想氣氣百里奇而已,都沒敢開口。

北燕使臣見他這樣,越發肯定他是虛張聲勢,立即火上澆油道:「這有何難,聽說貴國京城的武館裡有很多小學徒……」

「武館裡的孩子太強了,我怕百里勇士吃虧。再說找幾個練過武的孩子來圍攻,也不公平啊。」

見這人到如此地步還要繼續吹牛,北燕使臣氣得一咬牙,道:「無妨,我們並無怨言。」

「不好,」梅長蘇搖著頭,「要找弱一點的……這宮裡,還有各位的府上有沒有比較弱的孩子?」

眾人謹懼,未敢答言,怕不小心幫了倒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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