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御殿覲君

第二天,梅長蘇如約再次來到迎鳳樓前,坐進了寧國侯府的錦棚,謝弼在旁邊陪著。比試開始前,果然有個綠衣太監攜旨前來,宣布了新增的賽程。由於是聖旨,理由又充分,所以底下沒有任何人表示反對,很快就宣旨完畢,未曾耽擱開賽的時間。

蕭景睿和言豫津的比試都排得比較靠前,未幾便出了場。到了決戰日,再弱的組也不可能都是庸才,所以二人的對手還算不俗。蕭景睿先出來,對陣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劍客,兩人年紀相仿,兵器相同,一交手就開始硬碰硬,以快制快,以剛制剛,打得痛快淋漓,毫無機巧,可這種打法,也必然很快就拼出了結果。蕭景睿技高一籌,那人也就乾乾脆脆地認輸下台,氣質行事,卻也是個磊落之人。梅長蘇遠遠地看見蒙摯派人將那年輕劍士召了過去,想必定是對了他的脾氣,要收至麾下了。

言豫津的對手一出來,就明顯看出是個極富對戰經驗的老江湖,步履沉穩,目光堅定,一張遍布風霜的國字臉,太陽穴兩邊高高鼓起,雙掌俱是厚趼,可見練功勤苦,與搖著扇子上台,面如冠玉、身嬌肉貴的國舅公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很有看點。

「說起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豫津出手呢,」梅長蘇一面看著台上的拳來腳往,一面側身對剛坐進棚內的蕭景睿道,「本來我就一直覺得有些奇怪,你有天泉山莊的背景,這邊的父親又有戰功在身,有一身好武功是自然的。言家世代都出文官,又是清貴門第,與江湖無涉,怎麼你們時常言談之中,總說他武功與你不遑多讓?結果今日才算看明白了,原來豫津竟是乾門弟子,倒真是小看了他。」

「豫津並未入山門拜師,只是因幼年大病,需要一套極上乘的心法護身。乾門掌座和他已去世的爺爺言老太師頗有舊交,便收他做了記名弟子,一向不對外宣揚,所以我們也就沒有特意跟蘇兄說了。」蕭景睿忙解釋道。

梅長蘇但笑不語,只凝目看著台上。乾門武功一向以身法招數見稱,對門下弟子的資質要求極高,練功是否勤苦什麼的反而不太要緊,正是大大對了言豫津的脾性。只見他滿台衣袂飄飄,扇底輕風,殺傷力是否驚人暫時看不出來,但那份兒帥氣瀟洒倒確是第一流的。

「看來不僅僅是我低估了他,連琅琊閣主對他的排位也有偏失之處,居然只排到公子榜的第十……」梅長蘇拊掌一笑,就在他雙手掌心合攏的那一瞬間,台上一道灰影被擊飛。言豫津錦衣香扇,步履盈盈地走到台中,微揚起下巴一笑,一雙桃花眼似乎把台下各個角度都掃了一遍。

「我不覺得有什麼偏失,」謝弼歪著頭道,「瞧他那輕浮樣兒,能排第十就不錯了!」

蕭景睿早就看慣了好友的做派,根本就當沒瞧見,只俯身在梅長蘇耳邊道:「再下面就是百里奇出場了。」

梅長蘇微微頷首,捧起茶盅喝了幾口。這時言豫津已志滿意得地走了進來,大聲地問他們是否看清了他台上的威風。

「你啊,」梅長蘇笑道,「就是玩性大了些,明明五十八招可以解決的事情,你偏要拖到第六十三招,就為了讓我看看你的『落英繽紛』?」

言豫津愣了一下,眸中掠過一抹驚佩之色,「蘇兄真是好眼力。可惜我的對手不是個艷若桃李的美貌佳人,否則中招後翩躚墜地的樣子,才是真正的落英繽紛呢。」

蕭景睿「哼」了一聲道:「若你的對手是個美貌佳人,只怕翩躚墜地的人就是你了!」

「別鬧了,出來人了,這是百里奇不?」謝弼敲了敲桌子道。

大家抬頭一看,果然下一輪的對戰者都已站在台上。其中一個蜂腰猿臂,青衣結束,腰系軟甲,手執一柄方天槊,看兵器是軍旅中適合馬戰的人,竟也能闖入這最終決勝,可見確非一般。他對面的人壯碩非常,一身的肌肉糾結,雖在衣下也可看到那塊塊鼓起,空手巨掌,並無執刃,自然就是昨天一戰驚人的百里奇。

「如此粗蠻之人,面目又醜陋,斷非郡主良配,」第一次看到百里奇的謝弼自然要更激動些,立即道,「何況還是北燕外族,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把他擊退了才是。」

他正說著,一個聲音突然在棚外響起:「在下穆王府冼馬魏靜庵,冒昧來訪,請賜一見。」

雖然話里說的是「請賜一見」,但話音落時,一個身著緋衣官服、頷下三綹美須的中年人已現身而進,弓腰施禮,「打擾打擾。」

「原來是穆王府的魏大人,」謝弼雖不認識來者,但也不能失禮,「大人到此有何貴幹?」

來者還未答言,言豫津猛地叫了一句:「啊,敗下來了。」

梅長蘇看著台上面無表情,在眾人閑談過程中就將對手擊倒的百里奇,搖頭嘆了口氣。今日此戰雖非一招致勝,但過程也是一面倒。百里奇身法並無奇妙之處,就是渾厚紮實,對方以技搏力,根本無從下手,一個防衛空隙,便慘敗下來。

緋衣中年人趁機道:「在下就是為了此事來求見蘇先生的。」

「別客氣了,來者是客,坐吧坐吧。」言豫津大大咧咧的,好像他就是寧國侯錦棚里的主人一樣,拖了張椅子過來。

「多謝。」魏靜庵果然不客氣,在椅上坐下,開門見山地道,「對於這擇婿大會,普天下最殷殷關切的人,莫過於我雲南穆府。百里奇昨日一鳴驚人,雖然郡主安之若素,但小王爺卻甚感不安,所以特命在下來見蘇先生,請問是不是該有所行動啊?」

他此言一出,不要說別人,就連梅長蘇自己也不禁微露訝異之色。

這棚中數人聚在這裡,確是在商量百里奇之事,但那不過是身為一個大梁人,因敬重霓凰郡主而生出的關切之情,可聽魏靜庵的說法,好像這事兒本來就應該梅長蘇來管似的。

「魏冼馬,」梅長蘇想了想,很謹慎地道,「小王爺為什麼會想起來要問我?」

魏靜庵也有些吃驚,睜大了眼睛道:「先生不是已經跟我家郡主約好了,這次大會只是為了遵從皇命,其實一個人都不會選嗎?」

這句話比剛才那句還要讓人吃驚,幾個年輕人獃獃的,全都眼睛發直地瞧著梅長蘇。

自入京後,梅長蘇也只跟霓凰郡主單獨交往了那麼一小會兒,沒想到動作如此之快,連這樣的約定都談好了,虧他居然沉得住氣,看著大家為了擇婿大會忙得團團轉,竟一個字也不說。

當然,同時被驚嚇住的還有梅長蘇本人,他定定地看著魏靜庵道:「魏冼馬,蘇某雖然不知此言從何而起,但還是要煩你回稟小王爺,郡主確實有事情吩咐我替她處理,但內容與你所說的大不相同。我想小王爺恐怕是有些誤會吧。」

「誤會?」魏靜庵怔了怔,「那郡主托您的是何事啊?」

「郡主只是擔心皇上勞累,委託我參與入圍十人的文試,替她稍稍排定一下座次罷了,其他的話一句也沒有。」

魏靜庵看他的樣子不像虛言,再說對方也沒有對自己說謊的必要,一時有些無措。郡主與小王爺之間是怎麼溝通的他不知道,但單從小王爺今天的吩咐來看,這個蘇哲應是郡主極為信任中意之人,所以剛才進來看第一眼時,還覺得他雖然風采清雅,可身體病弱,不太配得上自家英姿天縱的郡主,因此有點不滿意呢。

「在下魯莽了,蘇先生勿怪。」魏靜庵禮數周全地拱了拱手,「不過即便如此,郡主肯把如此重要的文試勘選之事託付先生,也是已把先生視為朋友。想必百里奇之事,先生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蘇某敢不盡心力。也請小王爺不要過於操心,想郡主何等人物,什麼大風大浪都能定於無形,斷不至於在終身大事上有所差池,這樁事也必然可以迎刃而解。」

「如此承先生吉言了。」魏靜庵行事爽落,話到此處,當無須再多客套,與棚中諸人行了禮,便退出離去了。

「今天飛流不在啊?」言豫津瞧著他遠去的背影道,「他這樣走進來居然沒攔……」

「東墟今日有市集,我讓飛流去那裡玩了。」梅長蘇笑道,「看這位冼馬大人的談吐氣度不俗,想來雲南穆府也必是人才濟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藩鎮。」

「而且這麼大一個擇婿大會,雲南卻沒有一個人報名。可見郡主對於他們而言實在是高山仰止,不敢妄想啊。」謝弼也插言道。

蕭景睿問的卻是另一件事:「蘇兄,郡主托你執掌文試的事,你怎麼一點都沒提過?」

梅長蘇知他認為自己存心隱瞞,大概有些不舒服,當下耐心地溫言解釋道:「郡主提此請求,我當然要答應。只不過執掌文試這樣的大事,豈是郡主相邀就可以的?總得要聖上欽准。這幾日並沒有聽到什麼旨意,我想多半是聖上不準,所以便沒有跟你們提起。」

幾個年輕人都不是小氣的人,聽他這樣一說,也覺得有理,一笑而過。

當日梅長蘇一直看到最後一場才回去,因為疲累,晚餐也沒吃幾口,讓蕭景睿和飛流都很擔心。可是接下來的兩天挑戰賽,他還是堅持要去從頭看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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