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回到家門口,我看了看信箱。
還是沒有海門的信。
「笨豬,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斧頭還是拳頭?」我埋怨,打從心裡希望海門只是一頭超級大笨豬,而不是遭遇到無可以抵擋的怪物。
海門離開黑森林已經一年了,隔兩周就又是巨斧節了,我站在院子里看著樹榦上海門的拳印,我輕輕摸著、看著,那拳印似乎還是熱的。
常常,我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個女孩子,儘管我已經快滿十六歲了,就在今天晚上。
十六歲了,高中剛剛畢業了,我還是不喜歡穿裙子,不喜歡將頭髮放下,馬尾一紮就是好幾年,爬樹是我的興趣,邊吃東西邊大聲說話是我的習慣,我媽說我睡覺時除了打呼外、說夢話也是粗聲粗氣的。
只有當粗獷又笨的海門站在我面前,我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那感覺並非內心有隻小鹿在亂撞(又不是心臟病),呼吸也沒有特別困難(又不是氣喘病),臉也不會突然紅了起來(又不是皮膚病);但我知道我是女生,從裡到外,一舉一動都是女生。
但一年來我都沒有什麼時間變成女生,只有在觸摸這個熱烘烘的拳印時,我才會因為視線模糊認知到溫柔的本質依然存在我的心底,儘管我的心底已被海門的音訊全無染上沉重的陰影。
常常,我會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惡夢,海門那藏在黑暗裡的碎臉、還有那拖曳在地上的金屬聲,總是讓我無法安心,萬一海門遭遇到我無法想像的可怕事件,變成一個披頭散髮的厲鬼,那該怎麼辦?
那惡夢真實的可怕,可怕到非常虛幻。
每個晚上睡覺前,我都會雙手緊握,看著星空祈禱海門平安無事。
「海門,你一定忘記……不,你一定從來沒有記過我的生日吧?」我踢了樹榦一腳,心中暗暗發誓,如果海門今晚居然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要拉著他聊天聊到天亮。也許順便告訴他我喜歡他吧?
可惡的是,狄米特跟山王也一樣,他們似乎沒有牢牢記住過我的生日,剛剛在巨斧三號上聊天時根本連提都沒提到,他們最好是做了慶祝的準備,只是逗我一下,等一下晚餐後就會偷偷爬到我窗外的大樹上,送我我無法想像的生日禮物(難道他們把海門的信偷偷藏了起來?就為了給我一個驚喜!)……尤其是狄米特,他的心思比誰都精,多放個日子在心裏面對他來說根本是舉手之勞。
我瞪了樹上的蝙蝠一眼,然後便開門進屋了。
客廳空蕩蕩的,我聽見廚房傳來陌生的笑聲,不知道家裡來了什麼客人,是遠房的親戚跑來慶祝我的生日么?不會的,我一定想太多了。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盛了牛奶坐在椅子上看電視新聞,今天是我的生日,但壞消息可不少,柏林圍牆附近發生血腥暴動,一輛掛滿炸彈的巴士衝進了超級市場,萊茵河上的遊艇發生奇怪的連環追撞。
「這個世界有太多地方值得改進的了。」我說,將牛奶喝完,等著媽媽叫我進廚房端蛋糕出來慶生。
媽媽今天早上放在冰箱里的麵粉、巧克力醬、奶油、還有蠟燭,早就被我發現了。我比較關心的是禮物會是什麼?希望仍舊是爸爸媽媽將海門寄來的信藏了起來,當成生日禮物送給我。
不,狄米特跟山王也許會這麼做,但爸爸媽媽卻沒這麼無聊。
我啃著桌上的小餅乾,老是覺得有點怪怪的,不是因為客廳空曠感到奇怪,也不是因為廚房陌生的交談聲感到訝異,而是有一點點……那麼的奇怪?
「媽!我好餓!」我喊著,如果我將小餅乾都吃光光,等一下要怎麼吃蛋糕啊?
沒有人回答。
我繼續啃著餅乾,心想等一下要不要打電話叫山王跟狄米特過來吃蛋糕,順便讓他們感到慚愧。真的很過分,我今年送了狄米特我親自編織的草帽當生日禮物,下個月也準備送山王一本旅遊圖鑑,他們要是敢忘記我的生日,我就一個一個將他們從樹屋上踢下去。
「崔絲塔!過來端蛋糕!」媽媽的聲音。
「喔!」我應道,把裝小餅乾的碟子放回桌上,準備起身到廚房去。
媽媽今天真是反常,以前她總是裝模作樣地想給我驚喜,從沒這樣叫我直接到廚房去端蛋糕,難道是想趁我進廚房時把蛋糕砸在我的臉上?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廚房,卻被廚房的恐怖景象震攝住。
一把尖刀插著我爸爸的手背,將他的手掌牢牢釘在餐桌上,爸爸的額頭與鼻子掛滿汗珠,一粒一粒斗大如豆,他的嘴巴緊抿,牙齒緊緊咬著。
媽媽坐在爸爸的旁邊,一手抓著爸爸的肩膀,一手拿著毛巾替爸爸擦汗;媽媽的眼睛哭得紅腫,看到我進來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我的腳僵直,呼吸困難,我感覺到有一隻無形的手正掐著我的脖子,把我凌空慢慢舉了起來。
「小女孩,有個問題想問你。」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老人坐在爸爸跟媽媽面前,露出慈愛到令人窒息的微笑。
老人的眼睛是綠色的,一閃一閃,那詭異的綠充滿整個眼珠,像沒有瞳孔般的漩渦。那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我無法呼吸,雙腳居然真的離開地面,我想用雙手扯開脖子上那無形的怪手,卻欲振乏力,雙腳連亂踢的力氣都沒有,四肢猶如綁住厚重的鉛塊。
視線發黑,寒意迅速爬上背脊。為什麼戒備森嚴的狼人重鎮,會被一個吸血鬼輕易地滲透進來,還大大方方地坐在我家廚房?
我不知道,但我恐怕再也見不到海門了。
「小女孩,你的爸爸跟媽媽似乎很沉默。沉默可是很要命的。」那老人的笑容牽動著臉上噁心的皺紋。
我的意識模糊,但恐懼卻因為老人接下來提出的問題讓我一下子清醒。
「你認識一個從小就不喜歡接觸陽光的孩子嗎?」老人詭異地笑著。
我勉強搖搖頭。
「他可能習慣戴頂大帽子或什麼的,他的影子總是比別人長了一截。仔細想想,你認識嗎?」
老人的眼神穿透了我的心,一顆震驚戰慄的心。
推薦配樂
貼在這裡就不用說太嚴肅
1.布蘭詩歌,魔戒首部曲的配樂之一。強烈推薦。
2.卡門。非必要。
3.份量:碳烤雞排或滷味。水。
4.內力。
——埋葬吧,巨斧。
但舉世無雙的勇氣,在世界面對強暴與專橫時,
它將賦予一雙善良的大手,再次舉起劈斷歷史的英雄氣魄。
狼嚎(7)
第七十四章
「趁你那可愛的小腦袋被撕下來前,好好地想一想。」那老人咧開嘴笑,笑得很歡暢。
我脖子上那無形的怪手慢慢鬆了,我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怪手隨即又掐緊了我的脖子,好像剛剛的鬆懈是對我難得的恩惠似的。
老人雙手環抱在胸前,翹起二郎腿,眼睛看著爸爸手背上的刀子,說:「你爸真不知道在想什麼,這個小小的問題居然想不出答案?他真該多接近接近年輕人。」
此時爸爸手背上的刀突然左右晃動,鮮血立刻從新傷口中迸了出來,爸爸的眼睛睜大卻叫不出口,他的嘴巴一定也被無形的怪手給捂住。
媽媽著急地想幫爸爸止血,但那鮮血飄到空中,像紅色的緞帶般流進那老人的嘴裡,媽媽想說點話,但無形的怪手卻掐著她的嘴,媽媽的嘴巴旁都是青黑的的瘀青。
「看來你是不想說了?」老人的笑容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望,難道他早就知道他想找的人是誰?
還是……那老人根本只想找個殺人的借口?不。他完全沒有必要找借口,我從他的綠眼中清楚知道,眼前的這個老人絕對是個瘋子,瘋子殺人只講究有沒有能力,根本不需要借口。
「你不說,別人也會說。」老人輕鬆道:「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被這麼抓住拷問嗎?」
我搖搖頭,眼淚被緊縮的怪手掐出。
這個答案我無論如何都不想給,我也不想知道他為什麼需要這個答案。
也許,我很怕一件根本不該發生的事情。那會使我陷入深深的絕望,雖然我很快就會斷氣了。
「那就抱歉了。」那老人聳聳肩,我感覺到喉嚨在瞬間就要被掐斷。
這時我媽媽瘋狂地搖頭,那老人愉快地詢問:「夫人,你突然福至心靈,想到該怎麼回答我了嗎?」
我媽媽猛點頭,掐緊她嘴巴的無形手一松,我媽愧疚地看了我一眼,說:「先鬆開崔絲塔,我就告訴那孩子是誰。」
那老人沒有正面回答,但我一下子就從天花板上重重摔了下來,我難過地跪在地上不斷咳嗽,盼望我們真能逃脫。
就在此時,我聽見大門突然打開,兩個熟悉的聲音轟然而至:「崔絲塔!生日快樂啊!」
我媽當機立斷,大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