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十分鐘的空白。
這二十分鐘經過二十三年,依舊是一片空白。
「和死亡推定時間沒有衝突嗎?」木場問道。
「唔,那個時候和現在不一樣,沒辦法估出太精確的時間。當時也沒有里村的手腕那麼高明的法醫哪。我記得也有解剖之後,就這樣直接燒掉再還給家屬的情形。所以,唔,驗屍結果說大概是那個時間,差距也不是太大,我們也沒有特別質疑。」
「死因呢?」
「窒息死亡。很單純的行兇方法。就像外表看到的一樣,沒有外傷。一般窒息死亡,被害人會猛烈掙扎,不過我記得醫師說有藥物痕迹……不是有那個什麼……」
「三氯甲烷嗎?」
「就是那個。醫師說兇手大概是讓死者聞那種葯,失去意識以後,緊緊地捂住鼻子和嘴巴。至於是藥物殘留在遺體,還是有什麼痕迹,這我就記不清楚了。」
「兇器——也不算兇器吧——找到浸了葯的布塊嗎?」
「房間里什麼都沒有。至於葯……對,我記得屋子裡有類似那樣的葯。有個柜子擺滿了玻璃罐裝的藥品。柜子並沒有上鎖,任何人都可以取用,而且也有被拿出來的痕迹。」
柜子的灰塵說明了這一點。
藥瓶曾經從柜子里被拿出來,再擺回去。
灰塵畫出一道清晰的線條,其他的瓶子周圍都是灰塵。
由於不知道原本還剩下多少的量,無法確定是否被使用過。但是不可能只有那個瓶子毫無目的地被拿出來,所以警方判斷兇手應該就是使用那瓶葯犯下罪行。
「指紋呢?」
「伯爵的指紋、管家的指紋,其他還採到七八個。當時沒有現在這樣的技術,不過還是採到了一堆。可是啊,要是能夠靠指紋查出來就簡單嘍。」
「有很多人頻繁地使用那瓶葯嗎?」
「那不是日常生活用得到的東西。只是很舊了,所以陳年的指紋就那樣殘留下來。聽說那本來是過世的上代伯爵的東西,沒辦法採集故人的指紋,所以也無從比對。」
「那種葯是拿來做什麼用的?」
「伯爵的父親是個博物學家,大概是用來做標本的。做甲蟲標本之類的時候,不是會用到嗎?」
「那棟洋館裡也有甲蟲嗎?」
「不,這我就不清楚了。」
我只記得鳥。不過那裡也有類似博物館的房間,或許也有甲蟲。
「獅子身中蟲嗎?」木場重新盤起腿來。
「那是啥?」
「不,我只是想到,會不會是內部的人下的手。」
「內部的人啊……」
那個時候,
包括別館在內,住在由良邸的人約有三十多名。
我記得是這個數字。管家、廚房領班,女傭大概有十五個吧。負責打掃、洗衣、維修屋子的人員約有十個,廚房我記得有五個人。
還有,
說是伯爵的叔公的男子、他的妻子和兒子——當時大概十五、六歲,還有叫做「由良奉贊會」的財產管理機構的人,有四、五個。
還有……那是,
叫什麼名字去了?
「聽說由良家原本是公家,本來似乎不是多富有,可是上代伯爵的妻子娘家是個大財主,經營了好幾家大公司,有著數不清的土地什麼的。而那一族的成員全都死光了,什麼股票、權利的,我是不太懂,總之這些東西全都由上代伯爵的妻子——也就是伯爵的母親繼承了。」
「那些公司……是伯爵在經營嗎?」
「才沒有。伯爵家或許地位非凡,但在做生意方面是門外漢。所以公司什麼的是交給別人經營。不過聽說他還是最大股東還是什麼——那種世界跟我無緣,所以我也不是很了解——還有什麼代表權的。」
「有油水可以揩就是了。」
「又不是江湖藝人的頭頭,你那是什麼怪比喻?」我說。
木場搔了搔頭,「不拿熟悉的事情比喻我就不懂嘛。」
「咱們好像彼此都是傻子哪。噯,由良家好像是只要企業有收益,就會自動賺錢啦。公司的生意似乎也相當興隆,不過現在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啊,不管再怎麼有錢,那些公卿貴族也不知道該怎麼運用吧?」
「就這樣平白糟蹋嗎?」
「財寶擺著也不會糟蹋,只是有人看了覺得可惜,提議既然有錢,就該好好地拿去運用,以錢滾錢,那就是那個……」
「奉贊會嗎?」
「對,就組成了這樣一個組織。現在的話,算是財團法人吧。所以昂允這個人,打出娘胎以來,就從來沒有自己辛苦攬過半毛錢。噯,他父親似乎也差不多啦。然後……」
我記得當時還有那個叫什麼公司的社長和兩、三個幹部。
「結果……」
我改變坐姿,都忘了動了,屁股好痛。
「結果在館裡過夜的人里,沒有任何可疑人物。」
「是嗎?那些親戚不是很可疑嗎?那個叔公嗎?還有他的家人,不是有繼承權什麼的嗎?如果是覬覦財產,會不會就是那些傢伙?」
「就算是這樣,殺了剛嫁進家門的新娘又能如何?就算殺了新娘,伯爵本人也還活蹦亂跳的。別說什麼財產了,連一文錢都撈不到。既然要殺的話,在伯爵娶老婆之前先做掉伯爵本人,犯的罪相同,效率也好上太多了。」
「唔,說的也是,不過……會不會是先手下為強,不讓伯爵生下繼承人?」
「那樣的話,那他們應該會反對婚事吧。可是一開始提起這樁婚事的,就是那個叔公啊。」
我記得……是這樣的。
新娘遇害,那個人比伯爵更要慌張、困窘。
那個粗俗的男子不正是這麼說的嗎?我看不慣本家的年輕當家成天關在家裡,一點娶親的打算也沒有,才斡旋這樁婚事。他還埋怨,要找到門當戶對的對象,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功夫。他說他四處尋找,找來了一個聽說和老交情的候爵家有親戚關係的女孩和伯爵相親。
「我記得他一直哀聲嘆氣,說面子都給丟光了。感覺比起新娘的性命、伯爵的心情,他的面子更重要多了。」
在我的記憶中,他的言行舉止俗不可耐,毫無品性可言。簡單明了地說,他就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可是,他只是個討人厭的傢伙,並不是兇手。
那種傢伙絕對不會去做任何損及自己利益的事。
「那個親戚也是華族嗎?」
「不,聽說在華族令頒布前就分家了,所以沒能得到爵位。要是沒有分家,他就是伯爵家的一員,但已經分了家,所以只是和伯爵家有親戚關係的平民。我想被殺的新娘也是那類身分吧。由良家包括遠親在內,似乎有不少親戚。還有什麼親族會的東西,那個老頭就像親族代表之類的人物。我不曉得他是不是還活著……」
「被害人的——遭到殺害的新娘的家人沒有過來嗎?」
「父母和兄嫂去過警署……不過我在現場,沒看見人、他們應該是只出席了兇案前晚的婚宴,然後就回去了——不,或許是住在諏訪哪裡的旅館吧。總之命案當晚,住在館裡的只有這些人。」
親戚,公司相關人士,傭人。
理所當然的成員。
可是,
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因為我完全感受不到家人、親戚、朋友這些關係所蘊釀出來的特殊氛圍。
「他們感情不好嗎?」木場問。
「算是感情不好嗎……?彼此之間非常客套,嗯,感覺不到溫情吧。那個時候我以為華族大人都是這樣的。」
「我認識的華族大人的一族也怪得無可救藥呢,和我們相差很多。」
「是相差很多。」
住的世界不同——我覺得不是這樣的問題。
「噯,家人,親人這種東西,不管什麼樣的情形,都是愛恨交織的吧。像夫婦,原本根本是陌生人,但每天都得見面,一起生活,總會碰上許多問題的,而且血緣相連的關係也非常微妙哪。不對嗎?」
「一點都沒錯。」木場說,「我還是獨身,不知道夫婦是怎麼樣的狀況,可是你說親人這東西麻煩得要命,這我倒是戚同身受哪。我的老家也是亂成一團。我就是懶得應付他們,連回去都不想回去。」
「還有得亂就該慶幸啦。」
我已經,
沒有家人,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那些傢伙……
「由良家的那些人,連吵都吵不起來。唔,那個叔公好像是想把事情吵大,可是在鬧起來之前,一下子就平息了。結果啊……怎麼說,毫無感情的起伏嗎?由良家的人好像跟骨肉之爭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因為處在中心的是伯爵嗎?
「那……你是說沒有動機嗎?」
「動機啊……噯,兇手不是只靠動機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