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走廊傳來聲響。

嘰,嘰。

來了。

風忽地吹來。

「中禪寺……怎麼可以欺負弱小呢?」

敞開的紙門另一頭……

傳來清晰而低沉的聲音。

來人身穿純白色和服與暗紅色外套。

胸口染有籠目紋,下巴輪廓分明。

兩道劍眉底下的眼神有如老鷹。

——這傢伙……

青木背脊發涼。

——這傢伙就是裁判嗎?

男子望向中禪寺。

「你的臉太可怕了,把人家小朋友都給嚇哭了。竟然跟年紀這麼小的孩子認真,真是……。喏,笙,已經可以了……」

男子笑了。

「話說回來,真是好久不見了呢,中禪寺。我好想你哪。」

「我……完全不想再見到你。」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意思也沒有。不過……我不認為這年頭這種感動淚水大戲還能夠通用哪。……你的感想如何?」

男子的聲調明了而且穩重。

「這、這傢伙是什麼人!」

木場握緊拳頭。

「啊……喂,京極,我們說好了,要揍他的人是我!」

榎木津走上前去。中禪寺伸手制止。

青木跟在中禪寺後面。兩邊則有鳥口和益田。河原崎與有馬並站在他後方。

籠目紋男子與晴明紋男子彼此對峙,僵持原地。

藍童子逃到男子後方,躲在他身後。流浪兒急忙聚到他後頭。

「這個人……就是幕後黑手嗎?中禪寺……」

背後傳來玄藏的聲音。

「玄藏先生,什麼幕後黑手,說得真難聽呢。我可是你們的恩人呀。原本你們一家人就算被殺掉也無可奈何。死在那裡的雜賀在初音女士過世時,說要把你們都給殺了呢。是我阻止他的呀。我告訴他說,我有個更好玩的遊戲……。不僅如此,我連這種狂妄的孩子都一起撫養了,你們可得感謝我呀……」

男子在眼角擠出皺紋,只有嘴角含笑。

「很有趣吧?沒道理不有趣。這麼長的時間裡,我讓你們盡情地玩樂呀。或者是……」

男子的眼神變得鋒利。

「……你們覺得死了比較痛快?」

「開什麼玩笑!」木場吼道。「你……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你少在那裡大放厥詞!竟然任意玩弄別人的人生!做這種蠢事,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你的目的是什麼!」

「木場,像你這種愚昧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了解吧。你想知道的事,是你絕不能踏入的領域。」

「你說什麼?」

木場繃緊了肌肉。

接著他瞄了榎木津一眼,退了一步。

榎木津凝視著男人。

「你是榎木津吧?我聽說你海軍時代的風評了。聽說你很有一手呢。你確實有著一雙好眼力。喏……你看見什麼了?」

榎木津浮現再厭惡也不過的表情。

「你……在中國做了些什麼?」

「愉快的事啊。」

榎木津稍微退了一步。

「你……你這個怪物……」

榎木津說道。男子再次笑了。

「榎木津,這是對初次見面的人說的話嗎?不過中禪寺,你身邊的朋友似乎也頗有意思呢。但要是不適可而止一些……會自取滅亡唷。」

中禪寺哼笑了一聲。

「你似乎健朗如常嘛,堂島上校。」

「你也是。這麼說來,去年……聽說跟你很要好的那個美馬坂也死了嘛。死得一點都不像他,毫無價值。」

「他是死了。」中禪寺說。「至於死得有沒有價值,我就不知道了。」

接著他望向躺在地上的尾國遺骸骨。

榻榻米上形成一片血泊。

堂島瞥了他一眼。

「這也算是高潮之一吧。不過到底是個小角色……。中禪寺,怎麼啦?你那是什麼表情?你該不會想說什麼雜賀死了,你感到悲傷這種蠢話吧?」

「如果我這麼說……你又會怎麼樣?」

「只會笑你而已。」

「請笑個夠吧。不管是美馬坂先生還是雜賀先生……只要和你扯上關係,似乎就無法指望有個善終。」

「真光榮。這比平凡地死去更教人高興吧?」

「很遺憾,我是個不懂情趣的木頭人。」

「說的也是,我都忘了。」

堂島撫摸草綠色的腰帶。

「話說回來,我一手培育的藍童子怎麼樣?和雜賀那種貨色不同,前途令人期待吧?再怎麼說……中禪寺,我傳授給這孩子的,都是你的伎倆啊。」

中禪寺默默地反瞪回去。

「很有意思吧?噯,就像你說的,使用什麼催眠術,是二流的呢。雜賀這種人本事不濟,沒辦法當你的對手。不過……」

堂島瞥了藍童子一眼。

「……他年紀還太小了。這次呢,中禪寺,你贏在你的老練上。」

堂島銳利的眼神盯住眾人。瞬間,背後異口同聲地響起「堂島先生」的呼聲。

接著宮田發出哭聲。

「堂島先生,您、您太過分了!」

「哪裡過分了?我總是公平的。我早就提醒過你這傢伙可能會來礙事,也幫忙你防範未然了,不是嗎?而且我也事先預告過藍童子會以障礙的身份登場。」

岩井大叫。

「不、不是的!上校!您……您連我們都騙了!對不對!」

「騙?……什麼叫騙?」

刑部激動地說:

「根、根本沒有什麼長生不老的秘密啊,您、您不是和我說好了嗎?叫我賭上這場遊戲。您叫我選一張卡,說如果這張卡贏了……那就是我的。還說會把一切送給第一個抵達這裡的人……會實現那個人的願望!」

「沒錯,我並沒有撒謊。所以我才在這兒等著你們抵達,不是嗎?」

「什、什麼意思?」

「無論是長生不老還是征服世界……想要得到都很簡單啊。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藥物,只要在我面前閉上眼睛就行了。在這裡,在這個地方,無論是要歌頌永恆的生命,還是沉醉在霸者的美酒當中……都隨心所欲。」

「那……」岩井渾身顫抖。「……那麼上校,您打算連我們的記憶都……」

「真可惜,只要獲勝,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哪。」

「你……你怎麼能這麼可惡!」刑部吼叫。「我……我的人生……」

堂島以侮蔑的視線望向他。

「刑部,你也真是蠢哪。你的信徒不是都很幸福嗎?這個村子的人也是如此。這樣到底有什麼不可以?不過住在這個村子裡的熊野居民,似乎再也不幸福了。」

「這個村子的秘鑰……是村上刑警嗎?」中禪寺問道。

「不愧是中禪寺,明察秋毫。遊戲愈困難,愈有意思。所以我在每個地方都準備了障礙。這場遊戲只要身為棋子的佐伯家七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人發現真實,就會失效。然後,例如這個村子的人恢複記憶,那也是一個終止。這個村子已經設計好,只要失散的村上一族中的任何一個人抵達,記憶就會恢複。」

「原來如此……只要這裡的人離開村子……被蒙蔽的歷史將會崩壞。那麼一來,佐伯家的人也可能會開始懷疑……」

「沒錯。雜賀也注意到這一點了。所以他才將村上兵吉引誘到遠處……」

「兵吉……」村上刑警出聲。

「村上先生,兵吉他呢,現在……似乎在伊豆七島的某處。」

堂島說到這裡,壓低嗓音。

「所以呢,壬兵衛先生,其實你已經接近真相了呢。真是遺憾。還有刑部……這麼說來,你似乎也曾經與兵吉接觸過……而你卻沒有發現嗎?」

刑部的臉色幾乎像是快貧血了。

「哼,真沒辦法,小角色到哪裡都是小角色。可是刑部,你的人海戰術相當精采,值得參考。要是中禪寺沒有現身,你應該已經贏了吧。」

「就、就算贏了……又能怎麼樣!」

刑部憤恨地叫道,扯下胸前的飾物。

「會為此生氣,也是小角色的反應呢。噯,你也是敗在人情上。你為什麼不吩咐一般信徒——特別是女人和小孩子出來戰鬥?那樣一來,至少可以拖住中禪寺的腳步吧?」

「那……那是因為你說不可以殺人……」

「混帳東西!」堂島一喝。「你就只會照著吩咐做嗎?連一點實際應用力、判斷力都沒有。聽好了,刑部。我不像山邊那麼沒出息。我說不可以殺人,不是出於人情,純粹只是為了讓遊戲順暢地進行。剛才中禪寺不是在那裡高談闊論過了嗎?偽裝工作愈少,才是上策。要是允許你們殺人,那會變成什麼情形?你們這些利慾薰心的笨蛋肯定會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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