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遠遠地,傳來成仙道那些樂器敲擊聲。

老人再次漲紅了臉,到處撫摸著自己的身體。

怎麼看都是坐立不安的樣子。

「老爺子怎麼了?」貫一問。最後有馬把手按在額頭上,重複道:「尾國,尾國……」

他是在回溯過去的記憶——貫一所失去的過去嗎?

「尾、尾國……是那個男的啊……」有馬說。「這樣啊……那麼……」

「老爺子,你有什麼線索嗎……?」

「村、村上!」

有馬大聲說。

「這、這個事件啊,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件。我、我也是主角。」

老人的眼睛轉眼間布滿了血絲。

「老爺子,你怎麼了?」

「啊啊,我啊,我已經不長了。我兒子戰死了,老伴也死了……。現在我和侄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但就是處不來。所以我也常常想起許多事。我像頭牛一樣,反芻著自己的人生,每天過的就像榨乾的糟粕般。即使如此,我的人生主角還是我哪。」

「老爺子……你在說些什麼啊?」

老刑警的模樣顯然不尋常。

有馬握緊拳頭,下定什麼決心似地緊抿嘴唇之後說了:「果然有關聯。我一定會讓你的家庭恢複原狀。我不知道什麼成仙道不成仙道的,可、可是,我絕對任由那些傢伙予取予求!」

貫一總覺得無地自容。

有馬雙手超皺巴巴的臉上一拍。

「老爺子,請你說的明白點吧。」貫一懇求道。跟不上,他完全跟不上。

「嗯……」老人說道,正襟危坐。

接著他這麼開口了。

「13年前……我……做了一場交易。」

「交易?」

「對,交易。交易的對象……是內務省的山邊唯繼,就是你的恩人。」有馬說。

「你、你和山邊先生……」

貫一再次感覺到心跳加劇。

——連山邊都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對……是我突然從韮山調到故鄉下田以後……第二年的事。那時候我做了身為警官絕不應該做的事。我不能說是什麼事……總之,你就當我做了一件身為公僕——不,身為一個人絕不被允許的行為吧。救了我的就是山邊。但是他並不是單純地救了我。山邊……他有不得不救我的理由。」

「理由……?」

「對。我……手中握有山邊的把柄。不過現在想想,或許那根本算不上什麼把柄哪。我只是個警官,而對方是個官僚。在立場上,對我是壓倒性地不利,所以那或許根本稱不上交易。或許那只是山邊對兒時玩伴的我施恩罷了。」

有馬垂下嘴角。

「即使如此,我還是徒有自尊心吧。當時我自暴自棄,把自己當成了河內山 ,做的事簡直就是勒索。我說,要是你不幫我,我就要揭穿那件事……結果山邊真的救了我,我哭著低頭向他道謝……真是好笑哪。」

有馬顫動著肩膀笑了。

——他到底想說什麼?

山邊是為貫一勾勒出人生藍圖的恩人。那樣的山邊會有什麼把柄?這……與眼前的事態又有什麼樣的關聯?難道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嗎?

「老、老爺子,你說的山邊先生的把柄……到底……是什麼?」

「問題就在這裡。」有馬說。「我勒索他的材料……對,就是關於戶人村的事。」

老人說道,和上皺巴巴的眼皮。

「我啊,在這附近的那間駐在所,從昭和11年春天到13年的6月20日擔任警官。就是那時候的事。那是……昭和12年的夏天的事。一直沒有消息的山邊突然聯絡駐在所,把我嚇了一跳。因為他變得太遙不可及了。」

老警官抬頭上望。

「山邊是個精英分子。那傢伙在警保局 的保安課,為了擴充特別高等警察組織而奔走。說到那個時候——昭和13年,盛行國民精神總動員運動哪。但是那個時候,山邊似乎擔任了某一項特殊任務。」

「特殊任務……?」

「詳細情形我當然不清楚。但是他與陸軍合作,這是確實的。」

「陸軍?」

「對。山邊說他有事拜託我。說是非常重大、而且秘密的工作。」

有馬睜開充血的眼睛。

「他拜託我的事非常簡單……他說他想暗中進入戶人村,調查某樣東西,要我幫忙……只是這樣而已。」

「暗中……調查什麼?」

「這個嘛……嗯,他說的很奇怪。我把它當成玩笑話,是為了哄騙我的借口,實際上有什麼更不能公開的秘密,像是軍事訓練,或是……對,哎,我是覺得不可能啦,不過像是什麼毒氣人體實驗之類……我做了許多揣測……」

「毒氣?……這……」

「不少毒氣實驗。」有馬搖搖頭,「如果真是那樣的東西,我也不會老實幫忙。哎,說是這樣說,當時的我應該也沒辦法違抗他們吧。不過不少毒氣實驗。那傢伙所說的奇怪的理由呢……」

有馬嘴唇一歪,說:「……是要調查長生不老的仙藥。」

「長、長生不老?」

太唐突了。

「長生不老……你是說不會死?」

「一般人根本不會相信吧?」有馬顫動皺紋,他在笑。

「我也不相信。所以我笑了。電話另一頭,山邊竟也笑了。所以我想:啊啊,這一定是玩笑話。但是到了秋天,山邊的使者真的來了。那個人就是——尾國誠一。」

朱美輕叫出聲。

「可是……他是個藥商……」

「嗯,尾國那個時候就已經是賣葯郎打扮了。當時他才20來歲吧。可是他不是賣葯郎,而是軍人。尾國也不是他的本名。我直覺地認為,那是他當時所使用的假名。」

「假名啊……」

「我這麼感覺。不過沒有證據。」

「那麼那個自稱尾國的人……是去調查長生不老的葯?」

太脫離現實了。

但是有馬點了點頭。

「就在山邊打電話過來稍早之前,確實有一些奇妙的活動。像是突然在戶人村設立駐在所。那種地方根本不需要駐在所,山腳下就有了。而且當時根本人力不足。不出所料,不到一年,那個駐在所的警官就因為出征而出缺了。就在警官離開後不久,山邊又打來了一次電話。」

那不是玩笑話——有馬說。

「山邊說,調查即將展開,叫我聽從尾國的指示。然後尾國真的來了。恰好就是現在這個時候——6月。然而……」

有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多久,佐伯家的女兒從山裡逃了下來。」

「逃下來?」

「山上發生了什麼事。她的鞋子沾滿了血。我攔住那個姑娘,等待尾國,然後把姑娘交給了尾國,當成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隔天,我被調到了下田署。」

這就是勒索的把柄——有馬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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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靜靜地興奮著。

青木前面坐著南雲正陽。

前面趕到的時候,這名意外年輕的風水師雙手撐在鳥口腳邊,茫然自失。

和東野一樣,他出乎意料地輕易放棄了掙扎。

青木拉起男子。把他拖到小巷子里。南雲雖然沒有抵抗,卻不停地東張西望,嘴角不斷地喃喃自語。

青木問他是不是太鬥風水塾的南雲正陽,男子物理地垂著頭承認,就這樣癱坐在地上。

「鳥口……呃……該怎麼說……」

青木有些瞠目結舌地回頭,鳥口肩膀上下起伏地喘著氣說:「沒什麼,這是我唯一的長處。」

「你、你們……是羽田雇的人嗎?還是……桑田組?……難道是警、警察?」

「我們……」

青木不想再繼續誇示他的警官身份。

青木現在是以個人身份行動。

青木望向鳥口。

鳥口不懷好意地一笑。

「我們是玫瑰十字團。」

「玫、玫瑰十字……?」

「我們好像是榎木津先生的奴僕,而且也不是偵探,所以也不能說是偵探團……哎,反正大概就是這樣啦,無所謂吧……」

鳥口說完,突然粗聲叫喚南云:

「喂,南雲!所以我們不能逮捕你,而且要是對你動手動腳,師傅會生氣,所以我們也不會對你動粗,你放心吧。但是呢,視你的態度,我們會考慮把你交給警察,或是塞給桑田組,或送給羽田。」

南雲害怕地仰望青木及鳥口。

比想像中的年輕太多了。大概才三十齣頭吧。青木模糊地以為他大概是個五十多歲的男性,所以感覺相當怪異。男子穿著短袖開禁襯衫和灰色長褲,是個平凡無奇的普通男子。青木蹲下來,望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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